秦显似是被受了侮辱一样,扯着脖子喊道:“娘,你说什么呢?我能不如个小丫头?”
柳氏斥道:“你跟娘这么大声喊什么?难道娘说的不对?你妹妹受尽了委屈,却一心想着为咱们家干点事儿,你呢?你是不是只想着你自己?”
秦显不肯承认,“我读书不是为了这个家?我要是高中了,咱家里能免了一部分赋税,要是种了举人,到时候咱们一下子就发达了,我爹都是老爷了,来送粮送钱的你都数不过来。我读书有什么不好?”
柳氏连连冷笑,“秦显,你这自大自以为是的毛病,我都不知道你是跟谁学来的。就你这个态度,你还中举人,娘就断言你连个童生都够呛。读书人读的是什么?他们讲究的是孝道,是礼义廉耻,你再读两页书,就觉得自己能中状元了,可就一点廉耻心都没了。”
她说得重,秦显受不了,叫了一声,趴在炕上就哭起来。一个人被人说不孝,尤其是自己的娘,那是很严厉的批评,比当众抽耳光还要丢人。
柳氏看他哭了,道:“你能哭,就说明你还是有救的。娘不是不想让你读书,你看看,咱家有那个条件让你读书吗?”
秦显哭道:“怎么没有?以前没分家我嬷嬷不让,现在咱们分家了,为什么不能。”
柳氏蹙眉,“你说,咱们拿什么读书?拿着空着的肚子?还是这又破又矮租来的小屋?”
秦显还是不服气,“那家里卖了福豆,赚了那么多钱,你们又织手套,也赚不少钱。怎么就不能给我读书,我读书才要多少钱?”
柳氏看他说这个,心里动了气,嘴上还是语气和缓的,“咱家才有点赚钱的门道,这也不过是短时间的,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这么赚钱。咱怎么也要为将来打算,赚了钱,再去做点更能赚钱的营生才行。”
秦显歪着头,哼道:“你就是为了大哥,想给大哥娶媳妇,根本就不会想我。”
柳氏看着他,“娘不想你?娘都想着赶紧给你大哥娶了媳妇,就给你张罗,这样咱们家这几年就没有大心事了。”
听柳氏这样说,秦显又软了一点,却还是不服气,喊道:“那扬扬能在姥爷家读书,我为什么不能?你能让他读,为什么不能让我读?”
“秦显!”柳氏见他竟然还是不肯认错,怒道:“扬扬在那里是跟着人家玩儿,任先生也不见怪,可你呢,你是大人,要读书就得交束脩,咱家没钱,你姥爷家也没那个道理再为你交。”
秦显愤愤道:“为什么不能?他是我姥爷,我中了对他也有好处,我不会忘了他的,为什么不能给我教?他要是真的为咱们好,就该主动想到替我交了,让我去读书。”
柳氏被他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了,一个劲地冷笑,这个畜生,一个劲地说自己高中,说自己家人对他不好不给他读书,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根本的问题是他不是那块料,大家不想浪费那个钱浪费那个时间,不如让他好好地干活,长大了然后娶房媳妇踏实过日子。
秦显看柳氏不说话,以为她理亏了心虚,继续道:“就算我姥爷小气想不到不肯,那你呢,娘你为什么想不到,你看看谁家会守着好几个闺女委屈自己的儿子?这年头,去做丫头的多了去了,为什么秀容秀瑶就不行?为了哥哥卖身为奴的妹妹多了去了,为什么她们就不肯?周家一个月给两吊钱,她是去享福的,又不是真的做丫头,你怎么就不答——”
“啪!”一声脆响,截断了所有的争执。
秦显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打过他。
柳氏气得头晕眼花的,强撑着骂道:“你给我滚!”
秦显跳下炕一跺脚,抹着眼泪道:“我滚,我滚,你别后悔!”说着转身就往外跑。
秦大福去地里和秦业在那里说话还没回来,秦显那么冲出去,没有人阻拦他。他虽然有点后悔,可自己又拉不下脸来停住,见柳氏没有唤他,他在院子里一跺脚,扭头就走。
这时候东间的秀瑶等人都下了地,秀娴喊道:“秦显,你回来!”
秦显却不肯,打开院门,顶着冷风就跑了。
秀瑶几个原本听见母亲和秦显吵起来,都趴在被窝里不知道怎么办,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等听见母亲让二哥滚,她们才急了,忙穿衣服起来,秦显已经冲出去了。
柳氏被他气得一个趔趄,秀娴忙扶住她,“娘,你没事吧,我二哥真混账,让我爹揍他一顿。”
柳氏扶了扶额头,道:“我没事,你以后也让着他点,别跟他总置气。”说着就去了西间把门关上,不许别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