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掩着脸,幽幽叹了一声,转了话题,声音也顿时冷了下来,和平时一样了:尊夫人为您生了一位小公子,段将军还是快去看看吧。
从蓉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一个有着一双乌黑眼睛的相当漂亮孩子,任何人见了他都不住地夸奖。他继承了我和他娘容貌上所有的优点,尤其继承了我的一副好筋骨,我一抱他在怀里,就知道他会是个练武奇才。孩子浓浓的睫毛让我想起初次见陈念,她那墨一般的眼眉,长长睫毛含一泓碧水温玉。想起她的琴,想起这孩子出生时城外的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我给孩子起名叫剑琴。
孩子满月的时候,事态已经平和下来了,传得沸沸扬扬的“陈显”也突然没了踪迹。那时停战书已经印了章了,这场仗打了七年,还好,不算太久,我有很大的收获,功名利禄,妻贤子孝。可陈念呢?她还是孤单一个人。
然后我们还剩下什么?陈焕战火一停就阴郁着回了京城,但他过去几年的疏忽似乎很难在段时间内弥补回来。陈睿马上就要行戴冠礼了,他的成长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我对她说,别再逼他了,陈弘的死已经让不少大臣都站在了他那边,你如果真的为你弟弟着想,就不应该再为他树敌。
好的。她答应得倒很慡快:只是我并没有逼他,是他自己不安分。她在笑,知道吗?根本就没有什么陈显!全都是我安排的!给他放一个饵,他就不客气地咬住了,想利用陈显来反太子!朗文其实早就发现了我的计划,但他衡量下,觉得帮我更加有利,才放弃的陈焕。可惜我失手逼死了他…………逼死太子的不全是我,主要也还是陈焕。给他卖命的老贼在朝廷里策划的,睿只是觉得有益而没有多加阻挠罢了……
语气一转:你在心里笑我吧。这个时候还那么虚伪!
我怎么笑得出来?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
其实陈焕在当初简州被围时见死不救,已经失了众多大臣的心。天可怜他,我是知道他当时的确受袭了才脱不开身的。但韩朗文之死重于泰山,相比之下,他自要黯淡太多。
她依着栏杆,手里抱着小剑琴,一脸宠爱。她说她若是要有个孩子,现在也不知多大了。说话间风吹动她的孝衣。她的话如同石块深深沉入我的心底。
为什么她今生摊到这样的命运?
军令下来了,要我搬师回京述职。想要这么急着除掉我的只有一个人,陈焕。陈念一笑,扬手就把军令状烧了。
别回去!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回去,不外是削兵权。但我也无法,不回去就是违抗圣旨。
陈念冷冷一笑。不是你不愿意回去,而是你回不去!
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南藩居然就依着陈水大兴土木,把关卡向北移。战败后忻统送了自己的儿子忻烨为质子,以表示成服,但这奇耻大ru,怕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吧。
我自然是走不开了,从蓉此次生产元气大伤,也不便北上。一家人就这样留在了简州。
我想我以后的大半岁月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与她分别在一个明媚的初春早晨,我和从蓉送她到城外十里亭,她要回京了。她是被以公主之礼迎回去的,陈睿已经认祖归宗了,她虽然并不是皇帝的血脉,但毕竟和陈睿一母同胞,待遇自然与别人不同。
他们管她称呼清宁公主。我无所谓,她永远是陈念,不论是当初那个孤苦的小郡主,独守空房的韩夫人,还是现在这个当朝最权威的女性之一的公主。她都是陈念,居住在她躯体里的灵魂不曾变。
我想这就是我迷恋她的原因,她不会变。深情不移,绝情不悔。
她走后我并没有很多时间想她。朝廷对我的提防日深,陈睿和陈焕斗争日益激烈,边防需要巩固,人员要精简,百姓需要安抚。从蓉的身子大不如从前,孩子们都还小。
但我始终记得那天她对我请求,求我帮帮她。
那年夏天,帝崩,未立太子。我在皇帝还病危的时候就已经调了精兵北上,非常恰当地赶在京城剑拔弩张之时到达。我知道陈焕的那些幕僚怎么骂的,他们骂她是个荡妇,骂我是个奸夫。哭大陈的江山居然落到这样肮脏的人的手里。
可更多的声音却在说,若不是公主妙计出锦囊,如果不是将军杀敌破阵,怎么会退了南军,怎么会有大陈现在的太平?
陈睿成长得太快了,如果他再小点,陈焕也就不用这么费劲。这个孩子太精明了,他知道哪些人想立一个娃娃皇帝,哪些人想立一个少年皇帝。于是他在一些人面前愚昧无知,在另一些人面前抒发雄心壮志。他在皇帝身边全心侍奉时就用尽一切办法为自己铺路了,而同一时期的陈焕则还忙着和太子争夺兵权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