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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冷笑道:“我本来给了你选择,但你选择了情人,放弃了骨肉。”

红娘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你逼我……”她咽喉剧烈抽搐,再也说不下去,眼角崩裂,鲜红的泪珠和着鲜血一起,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流淌。

那人似乎隔着夜色,在欣赏她的表情:“为什么不笑了?你也觉得偷窃你妹妹的笑容可耻么?可怜她十三岁那年才学会了笑,十八岁那年就死在姐姐的酷刑中。你还记得你刺她杀她时,她用力叫你‘姐姐’么?”

“住嘴!”红娘拼命地伸出手,一下下抓在自己的脸上,指甲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她抓得一下比一下用力,似乎只有肉体上的疼痛能让她稍微清醒。

来人不再说话,只是微微冷笑着,看着她的举动。

她清秀的面容,瞬间被自己抓得面目全非,血肉淋漓,看去恐怖之极。过了良久,红娘缓缓抬起那张浴血的脸,嘶声道:“我想起来了。我行刺你的时候,霍小玉就在你身边!我用的毒药是牵肌丹!你并没有躲过我的刺杀,决不应该活这么久的!”

那人冷笑一声:“牵肌丹未必是天下最上乘的毒药,我将它传给你,就有克制它的方法。你的行刺手法虽然巧妙,但若不是霍小玉犯了一个无心之过,无异于帮你完成了刺杀,我根本不会中毒。”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我受的苦,一定会让你们百倍偿还。”

这几个字冰冷异常,让红娘的心不禁一怔。

夜风突然卷地而起,催动地上的落叶,搅天乱飞,红娘体内那两截断针宛如受了一道无形之力的牵引,噗地透体而出。

那人似乎挥了挥手,半空中的断针顿时改变了方向,飕的一闪,就隐没在满天银光中。

红娘只觉双眼一阵剧痛,大团血光顿时将整个视野充满,她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伸手捂住脸,鲜血从她苍白的指缝中不断涌出,将她的衣袖洇湿。

那两截断针已经彻底刺瞎了她的双眼!

痛楚和恐惧宛如两柄尖刀,在轻轻刮削着她的骨髓,她浑身颤抖,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脚步,似乎轻轻踏在败叶之上,来人正缓缓向她走来。她在离红娘三尺处立定身形,衣袂窸窣作响,仿佛正在解开挂在树上的绳索。

她淡淡道:“荥阳公子本是公卿巨族,上京赶考之时,留恋倡家。后被倡女李娃与老鸨联手欺骗,资财荡尽,流落长安,只得以替人唱挽歌为生。一日被父亲发现,以为羞辱门楣,以马鞭鞭之数百,几乎丧命。之后公子褴褛策杖,四处乞食,偶然路过李娃门前,李娃感念旧情,将他收留,最后又助他考取功名。”

那人微微一笑:“我时常在想,这个故事如果拦腰截断,让这位翩翩公子,贫病交加,死于市井,而李娃依旧迎来送往,直到花败柳残……这将是一个何等凄婉的传奇,只可惜最后的大团圆结局,把整个故事变得庸俗不堪。所以,我一定要重写结局,让这位风流公子满身伤痕,死在淤泥粪土之中。”

她似乎向下挥了挥手,红娘只觉地面一阵猛烈震动,什么东西轰然坍塌!

呛鼻的烟尘飞起,那人也轻轻咳嗽了两声,道:“你的这个陷阱,虽然未必完全贴合我的设想,但也算差强人意了。”

她轻轻挽起树上的绳索,望着满是污物的陷阱深处,突然一松手。砰的一声闷响,荥阳公子倒悬在树梢的尸体重重跌下。

陷阱底部布着无数带毒的荆棘,纷纷扎入他的身体,本已凝固的血液又重新溢出。来人手上一紧,那具尸体又被她高高拉起,然后再次抛下。反复几次,荥阳公子身上皮肉褴褛,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看去真与鞭捶至死相似。

幸好,红娘已经看不到了。

过了好久,来人终于将手放开,任不成人形的尸体与那截绳索一起坠入土坑,淡淡道:“现在轮到你了。”

她摊开双手,一张卷起的布囊打开,里边排着大大小小的匕首、铁钩、钳子,在月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光泽。

“这是当年你用过的刑具。那二十一种酷刑,想必你都还记得。”

那人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一手提起布囊,缓缓向红娘走来。

月色更盛,宛如霜雪,四周夜风呜咽,将两人身后那棵枯柳吹得摇曳不止,无数纷垂的柳条宛如墓地上的鬼影,在苍白的月色中不住跳动,似乎在迎接这场血腥的盛宴。

红娘睁大的双眼顿时变成灰色,她想挣扎,但全身却一动也不能动,甚至她的喉咙也渐渐嘶哑,再也无法呼喊出声……

大地,被渗出的鲜血沾染,显出猩红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