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字说罢,弓弦满张,犹如油布鼓风,力道十足。
而后屈指一放,弦如急电,直奔靶心而去。
“一箭穿心!”
那边眼尖嘴快的小太监立刻报了出来。
“内忧外患。”
皇帝笑,眸光清亮,透着一股坚定地霸气,“朕必先除其一。”
李明胜跟着一笑,这句说得大声:“恭喜皇上,开门见红!”
周遭小太监都听见了,一迭声儿跟着喊,引得皇帝龙心大悦,笑声朗朗,直冲云霄。
但皇帝也只开头一箭够准头,后面的不是力道稍差,就是准星不够,俱射到了红心之外,最后一箭甚至射到靶外。
亏得小太监机灵,每射一箭都将靶子当做猛兽来看,唱报时或中猛兽咽喉,或射额头,横竖是中的。
至末那箭,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对着靶子吆喝:“皇上这一箭饶你不死!”
皇帝又是一阵笑,当即赏了他。
懒洋洋地让人擦了汗,去一边搭起的棚子里坐着稍歇一会儿。
“朕的皇后和怜妃近来如何?”
他闲话般提起了后宫之事,眼睛觑向李明胜,看好戏的意味浓厚。
李明胜深知帝心,面不改色地道:“怜妃娘娘得圣上庇护,正是春风得意。
皇后娘娘毫不弱势,多次以地位分出高下。”
虽说不势弱,但一国皇后不以气势压人,品德服人,偏要用地位高低才能把怜妃踩下去,足可见怜妃复出后的势头之强盛。
也难怪,皇上特地顺水推舟将怜妃遇刺栽倒沈芬仪头上,皇后一派士气就弱了。
“真是热闹。”
皇帝撑着下巴,笑想了想道,“去,晋沈良人为才人,淑妃懂朕的意思。”
“喏。”
爷这是想让淑妃去帮皇后呢。
沈家的二姑娘虽说明面上瞧不出帮着谁,就是获宠那一回,众人还都以为是沈芬仪帮的忙。
但他和皇上心理明白,是淑妃娘娘伸得手。
正在李明胜心里猜度时,皇帝忽而慵声一叹:“可惜了云美人。”
他当即思忖,看来这位云美人还是拢去了几分帝心的,不过也当真可惜,即便知道这回的事是怜妃娘娘故意为之。
但一则,皇上还须用她让她背后之人放松警惕,以备一击之力;二则,她这计使得妙,皇上虽说可惜,但见云美人时想到玉妃,那也是膈应的。
没了那个祸国宠妃,皇上何须如此筹谋。
锦昭容靠在贵妃椅上,双手平展,指尖微翘,任宫女用小刷子涂上凤仙花汁。
南枝端着雪蛤木瓜盅进来,将大瓷盅搁在高几上,启了盖,里头木瓜剜了月牙形的空腹,盛了白攘攘的雪蛤,浮云一般净透,让人看了口中生津。
“娘娘,可用。”
她用银针再一次测试有无毒色,复合上盖盅,等主子忙好后食用。
锦昭容的指尖微凉,比起平日,显得意兴阑珊,“本宫越发难懂皇上的心意了。”
她对庙堂局势有一定的了解,同时也知道父亲直属于皇上调度。
等于后宫势力中,她、淑妃,还有新来的那个宁子漱,是最能得皇上青眼的。
因此她有胆气不投靠任何一方。
真正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靠的不是嘴巴,而是行动,她不偏帮,却又不会无所作为。
因此她们念着那些好儿,也不曾拦截过她的后路。
有了这两个条件,她在这后宫里过得自然随心所欲。
“皇上纵然不喜欢怜妃娘娘身后的人,但相处几年,对怜妃娘娘必定还是有感情的。”
南枝让小宫女退下,亲自替主子绑缚布帛,边道,“主子当日急切了些,怎的就想发作起那位云美人来了?”
锦昭容皱了皱眉,道:“不知为什么,本宫直觉她不是个好相与的。
皇上罚我,当真是因为我怂恿皇后,吵到了怜妃?”
“这也难说。”
南枝没有一口否决,细想了想道,“奴婢听说那位云美人有一身雪似的肌肤,堪比当年的玉妃。
皇上若是贪新鲜,再加上那回的黑影儿是皇上自己,听了主子的话,难免动怒。”
“是了,本宫让展侍卫去搜查捉拿皇上他自己,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南枝笑道:“您也知晓皇上的脾气,说话时向来没有顾忌。
平素圣旨上也常有不合宜的字词,更遑论随口一说呢。
您呀,就别再为那几个字吃心了。”
“本宫就是气他为了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这么说我。”
锦昭容斜睨她一眼,“那个云美人,听说被怜妃将了一军?
早知有她们狗咬狗的好戏可看,乔贵嫔的生辰宴,本宫就去瞧瞧了。”
南枝扑哧一声笑:“您又说笑了。”
锦昭容也璀璨笑了一阵儿,复平静了心绪,正色吩咐她道:“不过还是要约束好底下的人,新人刚入宫,格局不明,怜妃、皇后、淑妃肯定又有一场仗要打。
就是云美人那里,也别去落井下石,本宫可不想自己成全一个‘瑾妃’。”
“奴婢知道。”
瑾妃当年分位不高时,性子活泼明朗,很受了些圣上宠爱。
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冷落了,受过她气的后妃便人人都上前踩她一脚。
结果这情境反引起了皇上的怜惜,又宠幸了好些日子,这才怀上了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