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两三个月,炎国绯都都处在一片腥风血雨中,不断有大臣被人揭露和旭阳门勾结欲图不轨,刺杀更是层出不穷,往昔噤若寒蝉的炎国民众也似乎大胆了起来,无论怎么禁止,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始终没有断过,就连慈海自己都听过不下于十几个版本的流言。然而,他更关心得是,那个号称从来不插手国事的炎侯夫人庄姬,为何这一次会一反常态,而且还能够在炎侯缺席期间应付住所有局面。
坐在一家临街茶馆中,他悠闲自得地品着香茗,满街如临大敌的甲士完全没有引起他半分悸动,反倒是那个刚刚进来的年轻士子引起了他的好奇。尽管来人只有二十出头,但不论仪态还是举止都是落落大方,看上去似乎出自官宦世家。然而,他还是从对方的手掌和面目上看到了一点岁月的痕迹,论理,世家子弟是绝不可能操持杂务的。
沉吟片刻,慈海便唤过一旁的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片刻之后,那个年轻人桌上便多了一壶热茶,这顿时让他惊愕地抬起了头。
“喂,我要的只是普通秋茶,不是你们这里的极品碧岚云雾!”年轻人不满地摇了摇头,“还不快去换?”
“这位小兄弟,这是我让他换的,若是不介意,可否过来叙话?”慈海见对方一幅追根究底的模样,心中更觉有趣,不由含笑打招呼道,“当然,若是阁下自矜身份不领好意,那就算了!”
“我有什么可以自矜的?”那年轻人自嘲地一笑,示意伙计把自己的茶壶茶盏挪了过去,这才毫不犹豫地坐在了慈海对面,“先生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张仪如今丢官去职,想来没有什么用处,恐怕要辜负先生美意了!”
张仪……慈海心中一动,想起前次练钧如所说的关节,顿时哈哈大笑。“堂堂鬼谷高足居然会为炎侯斥退,看来如今的局面还真是乱得可以!”他见张仪脸色大变,立刻醒觉了对方一直以来的用意,“看你的架势,似乎并未对炎侯道明来历,对不对?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闯出名堂,心志虽然可嘉,但你也应该知道,如今的世道首重出身来历,否则又岂会有人看重你?你那师兄如今已是夏国世子的心腹重臣,你却仍旧蹉跎岁月,便是因为你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子,仅此而已!”
张仪听得愈加惊愕,这个看似寻常的中年人一语道破自己来历不算,甚至还对师兄近况廖若指掌,这样看来……他来不及细细思考,长身一揖道:“先生教训得是,我只想试试自己所学是否能令高位者看重,如今看来确实错了!”他见对方投来了征询的目光,摇摇头又坐了下来,“如今炎侯因无忌公子一事疑忌群臣,不少人为了免祸而上了辞呈,我却是因故受了牵连,如今看来,炎国也不是善地,兴许我应该换一个地方?”
慈海见四周众人都用一种混杂着羡慕和疑惑的目光看着这边,不禁莞尔一笑。这张仪见身份暴露便索性坦然作最后一击,不能不说是聪明绝顶,只不过这种人向来如飘萍一般四处择主,论长性却是不及那种心志坚毅之人。他究竟该任其留在炎国,还是带此人回中州?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时,一队骑士却突然停在了茶馆门前,为首的骑士正是炎侯以前的近卫阳九。他只是朝慈海看了两眼便勃然色变,滚鞍下马躬身拜道:“想不到先生竟在此地徘徊,主上得知先生早已归来的消息之后很是欣慰,特命卑职前来相迎,还请先生随吾等进宫!”他伸手一指身后那辆雍容华贵的马车,恭谨地又行了一礼,“卑职知道先生一向不插手这些事,但如今事出非常,希望先生体谅吾等苦衷!”
慈海倒没料到阳烈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再一想自己除了没作僧人打扮之外并未伪装,不由也就释然了。他见张仪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心中又是一动。“张仪,听你刚才的话,似乎对在炎国的前程并未绝望,既然如此,便同我一起进宫如何?”他不由分说地朝阳九点了点头,“好了,我今次不让你们为难,只不过多带一人,想来君侯不会介意吧?”
张仪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慈海拉上了马车,几乎行到王宫时他才醒觉了过来,脸上混杂着不安和惶恐,却始终没有开口询问慈海的身份。一行人前前后后进了王宫,又七拐八绕地到了那挂着“宁静致远”四个字的殿阁,阳九便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瞧了张仪一眼,这才虚手请道:“慈海大师,主上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至于这一位,是不是让他在别处等候一会?”由于再无外人在场,他也就省却了掩饰功夫,直截了当地示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