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钧如这一夜睡在香洛的房中,被严修唤起时颇有些意兴阑珊。然而,当他看到严修一指点在香洛的晕穴上时,他立刻清楚了事情轻重,匆匆穿好了外袍便跟着严修往外走去。为免惊动他人,严修竟挟着练钧如一路飞掠,只用了半柱香功夫便将他带到了孔懿所在的小院。
望着屋内面貌几乎相同的一双姐妹和地上昏迷不醒的明空,练钧如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只看这副景象,他就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是中州出了大事么?”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发问道,“是陛下想要壮士断腕,还是伍形易想要过河拆桥?”
“是伍形易传出了陛下遇刺的消息。”孔笙见姐姐犹自怔忡,就抢先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这一招着实狠辣,陛下迟迟未曾立嗣,如今已经得到确认的中州王子只有你一个人,这样一来,你就真的变成奇货可居了。趁此机会,保不准他会用明暗之计,到时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的时候,另外抛出一个货真价实的王子作为傀儡,到头来,列国诸侯权贵的怒气就全都会集中在你的身上,那个时候,你就真成替罪羊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今的他,再也不在意我的死活了是吗?”练钧如陡地想到了被禁御城中的父母,脸色变得极为可怖,“那也就是说,我的双亲都没了要挟的价值?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了几声,满脸的不可思议,“伍形易他煞费苦心造出了一个使尊,随后又和陛下联手把我遣出了中州,现在又要过河拆桥,你们不觉得这些手段看上去很可笑么?陛下安坐御座几十年,伍形易也暗地经营了数十年,他们的目光就会这么短浅?”话虽如此,他却真的琢磨不透其中玄机,难道,中州权柄最大的那两个人,真的已经完全疯狂?
孔笙和孔懿对视一眼,目光中尽是骇然。练钧如说得没错,这些手段只要稍稍有点头脑的人都能想到,而曾经梦想天下归一的华王姜离又怎么会任人宰割?伍形易用使尊召来四国朝觐,无疑是造就了一种威慑力,而在这个时候陷练钧如于绝境,是不是太过不智了?
第四章 时局
华王姜离颓然倚在御座上,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悲哀早已将他苍老的心切割成一片片碎块,直到此时,他方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身为君王的无助。中州曾经有过许多没有实力的君王,但是,权柄掌握在权臣贵族手中的状况很多,却鲜有身为使令却下手夺权的。伍形易……他终究还是小看了此人!一环扣一环的阴谋筹划,一次又一次地掉进陷阱,看来,自己这个所谓天子,还能安坐在御座上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陛下,请用膳!”宦者令赵盐如今是少数几个能自由出入隆庆殿的内侍之一,见到自己的主子如此情景,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酸涩苦楚,“陛下千万要保重御体,倘若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天下臣民百姓的一大祸事么?”
姜离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赵盐一眼,示意他将条盘搁在面前的桌案上,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华都之内虽然有众多世家贵族,如今掌着权柄的却着实不多,更何况伍形易早已将兵权牢牢握在了手中,难道,他真的要答应那个人的条件?两头都是引狼入室,当初他为了立储之事召来了伍形易,最终却拱手葬送了一切主动权。
“赵盐,这些天王宫内是否已经下了禁口令?”姜离似乎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赵盐心中一颤,虽然知道此地并无他人,可他却本能地回避了这个问题。“陛下,小人乃是陛下所封的宦者令,这些天也只在隆庆殿外殿等候陛下吩咐,并未踏出宫门半步,所以这些事情小人并不知晓。”战战兢兢地答了一句话之后,他下意识地就想夺路而逃,最终却硬生生地忍耐住了,“陛下乃是天下共主,若是没有您或王后娘娘的旨意,又有谁敢在宫中下所谓的禁口令?”
“是吗?巧言令色,哼!”姜离冷哼一声,再也不理会赵盐的趋奉,食不知味地拨了两口饭食便命撤了条盘。见赵盐如蒙大赦般地退下之后,姜离的面上又重新恢复了那深深的忧色,他不是不知道赵盐这个宦者令的为难和无奈,只是自己一个君王居然沦落到连宫门都难以迈出的地步,这着实太离谱了!横竖都是为人所制,既然如此,伍形易,你就休怪朕的举动出格了!下定了决心的姜离趁身旁的几个内侍不注意,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做擦拭状,抖手将一包粉末倒在了茶盏之中,一仰脖子喝了干净。
“你说什么,陛下重病不起?”伍形易几乎无法相信这荒谬的奏报,“十二个太医时时刻刻守在外头,一干内侍也都是随侍在侧,他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此时此刻,伍形易早已没了以往的恭敬谨慎之色,脸上戾气密布,“传令下去,当值内侍一律以玩忽职守罪斩首示众,至于那些太医,治不好陛下他们就通通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