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她的脸漠然没有表情,谁也说不清那木然的脸为何令人沉迷。
商博良呆呆地看着,不知不觉潸然泪下。在他之前,上千巫民一齐痛哭流涕,却又欢呼舞蹈。这大约是世间最诡异的场面,最大的欢乐和最大的悲哀有如云水纠缠,上千人在最甜蜜的梦魇中。
陪嫁的小巫女们盛来了一碗又一碗的酒递给人们,巫民们肩并肩往前挤,拿到的人一口喝干,继续伸着手索要。人和人之间的空隙都消失,挡住了商博良的视线。
“其实……你是死了啊!”商博良再次重复这句话。他的声音微微撕裂,带着痛苦,他的手伸入发丝里,指甲陷入。疼痛让他脑海里的混沌微微退却,他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这不对,那种美丽绝不正常,而是一种可怕的媚惑。蛇王峒的人公然出现在了蛊神子民们的面前,他们带来的虽然不是蛇而是舞蹈,却很难想象这里面会有任何好意。
商博良焦急起来,他拼命地往人群里挤。人群紧紧贴着舞蹈,巨大的力量压着他,他就像是大潮里要逆流的一个小石子似的。当他挤到最前面,心里股压着的凉气猛冲上来,人群中央的巫民男子还在舞蹈,做出了各种婉转缠绵的动作,可是他的怀抱里空空的,这个着魔的男子以为他抱着的新娘早已消失不见。盛酒的陪嫁巫女:不见了,人们仿佛干渴之极,却又舍不下舞蹈,纷纷去舀碗酒喝下,立刻奔回来,很快又渴得受不了,再次跑去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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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中的人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这栋诡异的楼把内外分隔开来,声音全然不能穿透它的墙壁。黑暗中,彭黎和玛央铎的搏斗还在继续,所幸的是玛央铎和在黑沼遇见的巫民不同,大约也无法在黑暗里视物,所以彭黎没有落在下风。
两个人谨慎地保持戒备,在漆黑的环境里捕捉对手的一丝一毫呼吸,当他们确认了对方的位置,便闪电一样扑上去。弯刀和钩刀左右挥舞,刃口崩缺,火星坠落在空中熄灭。两人一旦错开,失去了对方的位置,便再度退回。竹桥的细微颤动都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两个人退开的时候,脚步便忽的变作猫一般的轻巧。
下面的伙计只能仰头观望,背心的冷汗湿透了衣衫。竹桥上的苏青和祁烈也无法动作,苏青拉了祁烈一把,把他扯上竹桥,祁烈蹲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苏青手里扣了三支箭,蹲在竹桥的一侧,他的弓上有伤痕,不能用了,可是他还可以用“无弓箭”,他的手劲极强,空手投掷羽箭在十几步内足以命中敌人眉心。可他不敢投,他无法分辨祁烈和玛央铎的位置。
他犹豫间,彭黎和玛央铎再次算准了彼此的方位扑了过去。这场决斗明摆着要倒下一人,不死不休,可玛央铎占了武器的优势,彭黎的钩刀太长,在竹桥上施展不开。
“老祁,怎么办?”苏青问。
祁烈没有回答,像是被吓傻了。苏青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猛地起身,要往彭黎和玛央铎那边逼近。
黑暗里响起了慢悠悠的巴掌声,来自竹桥的尽头。苏青一愣,意识到那是蛊母在拍掌。他停下脚步犹疑不定。他不惧玛央铎,可是盅母这个女人却超出他的想象,他见识过蛊的可怕。
钩刀和弯刀再次相撞,这一次火花明亮,仿佛电闪横空,短暂的照亮了周围。苏青的眼睛犀利如鹰,在那一瞬间看见蛊母端坐在竹桥的尽头,缓缓地拍着自己的膝盖。
下面的伙计们更诧异,随着蛊母的拍打,他们觉得地面开始震动。屋顶上的拍掌是绝无可能震动地面的,地下腾起淡淡的烟尘,像是地震,又像是什么东西要从泥土里跳出来。
那东西终于挣脱了土地的束缚跳了起来!那不是一个东西,而是数十条古老枯朽的蛇骨,这些发黄发黑的骨摹跳跃在空中,扭曲着,像是被蛊母唤醒了。伙计们在极度的惊恐中甚至发不出声音来,那些蛇骨上泛起了隐隐的磷光,让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切。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尺的地方,这些蛇骨的背脊骨散落,连带着可以活动的肋骨,空空的骨腔里数以万计的虫子飞了出来。那些虫子聚集在蛇的头骨上,带着它们浮起在空中,那些蛇头骨张开了下颌,露出匕首般的毒牙。
蛇头骨们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眶里流下血泪。
“血煞蛊!”苏青在惊恐中狂吼。
那是他们在黑水铺曾见到的至毒至恶的大蛊,沾上这些血泪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没有人能听见他的提醒了,伙计们茫然的伸手去抓那些蛇头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老磨是唯一一个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挂在腰里的锯齿刀割伤了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