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和谢重阳的媒也是邱大奶奶做的,她相信当日邱大奶奶也是为自己好。一个傻姑娘,被家人嫌弃,生路黯淡,如果能嫁个男人生个一儿半女,总归是有个依靠。当时谢重阳将死,谢婆子需要为儿子传递香火的媳妇儿,对她自然会比苗婆子好一些,事实也确实这样。
她坐在邱大奶奶下首处,敬了几盅酒。她见邱大奶奶几次欲言又止,心下便明白怎么回事,悄悄地道:“多谢婶子不辞辛苦,婶子既明事理又得人信服,不如再辛苦一番,代侄女去说合一番,苗家母亲由侄女来养下半生吧。让几位兄嫂不必担心,既不要他们出钱也不要出力,更不必忧心母亲会受半点委屈。”
邱大奶奶原本就想劝喜妹的,想让她放下成见照顾苗婆子。她也知道自己做这事儿吃力不讨好,可能让喜妹为难,还可能得罪人,可她跟苗婆子怎么也有点交情,看苗婆子老来那般凄惨,心有戚戚。
如今喜妹主动说出来,邱大奶奶暗赞不止,也不多说话,只道:“好在她虽然失心疯,看着疯疯癫癫的,可也安静呢。我去的时候,竟然还认识我,冷不丁地还说两句话。”
喜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这就是说苗婆子其实没疯,不过是在家里过不下去装疯。这样也好,她装疯,让儿子媳妇没法再说什么,也让自己放下多年的芥蒂,就像对着另外一个人。
接苗婆子去镇上住,孙婆子和孟婆子同意,谢婆子虽然不乐意,有老谢头和孟婆子几个劝说,加上苗婆子已经疯了,她也就不好说什么。
苗家的哥哥嫂子们倒是还要拿梗,说什么老子娘岂有让女儿养的道理,他们可不要做什么不孝子的。喜妹就是不想跟他们磨牙演戏,所以根本未到场,只是请邱大奶奶出面,托谢大哥和孙秀财赶车去的。邱大奶奶自然知道那几个媳妇的意思,可她只跟苗婆子有交情,苗家兄弟们能不能攀上喜妹的交情,让她拉扯一把邱大奶奶就半点也不想管的。
就在几个媳妇儿抹泪儿万分不舍得婆婆的时候,苗婆子又发了疯,闹了一场,好几个人按不住,苗家媳妇们又巴不得地让她赶紧跟着邱大奶奶走掉。
好在苗婆子上了马车又安静了,倒头就睡,到了谢家看着痴痴傻傻的却也不闹腾,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
谢婆子原本还恨她呢,可看着她一副痴呆老实的模样,坐在太阳地里数指头,哪里还是当年相亲时候那个趾高气扬,贪财卖女的凶婆子?当下心里又可怜她,想喜妹刚生了女儿又忙又累的便主动担起了照顾苗婆子的任务。
喜妹给谢重阳写了信把事儿说了说,他自然无不应允。他来信说考试一切都顺利,不过还要呆个把月。空闲的时候,他在安州街上转悠,也认识了一些人,跟几个从锦绣人拿布的商铺老板谈得不错,到时候可以在安州开另一家锦绣坊。
喜妹没想到他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好,这里很多人都是大儿子在家奉养双亲,其他的儿子出去闯荡,经商、做官、做工,以谢重阳的才华,也许不用十年,就要出门做官的。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能跟着,只要将铺子开遍各地,不跟也就跟了,想去哪里也只是自己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六月的日头火辣辣地像是要把人的皮揭掉,喜妹在院子里的大片藤架早已经起来,凉爽的很。藤架上爬满了紫藤、凌霄、打碗花等,如今正是盛花期,满园幽香。
早先她跟谢重阳和孟永良几个商量了图样,孟永良着木匠帮小倾做了两架婴儿车。虽然木轱辘会颠,垫上厚厚的草垫子,再铺上竹席,拿软乎的被子垫了舒服得很。小丫头一睡就喜欢上了,夜里跟喜妹睡大炕,天一亮就开始咿咿呀呀地要求躺在婴儿床上被人推着出去乘凉。
婴儿床上面还有遮阳伞,那伞做得精致奇巧,里面贴着布画,挂着珠帘等物,走路的时候伞面会慢慢地转,珠子叮叮咚咚惹得她很是好奇,不哭不闹,一个劲地笑。
如此一来,午觉她也不肯进屋,一定要躺在婴儿床里,在藤架下面睡。喜妹便在底下放了张竹榻,挡一架藤编屏风,自己也歇在那里。
这样如果普通日子每天醒来她先推着女儿去谢婆子那里,看看苗婆子,跟婆婆嫂子们说说话一起吃早饭。之后把孩子留给婆婆自己去染坊和铺子巡视一圈,跟孟永良、孙秀财等人沟通一下信息,如果有需要她处理的就多待会儿,没有的话便回去陪女儿。晌饭后说一会儿话各自睡午觉,起来她习惯想点事情,若是有什么花式或者有什么经营想法就记下来。午后日头没有那么毒辣的时候,又推着女儿去外面走走,采野花编个大花篮,逗女儿开心,做点针线,给谢重阳写信。晚上大家一起热闹,娘们一桌,男人一处,忙完了活儿聚堆找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