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生意紧张,加上韩知鱼和谢重阳二月里要参加考试,所以年过得忙忙碌碌,人来人往也都没时间好好坐下说话。喜妹只去拜访了张美凤,给老爹磕头拜年,其他外家都没去,宋寡妇几次找她都不得空。
年一过,大家约定初八开工,喜妹和孟婆子孙秀财先去镇上,留孟永良打点家里诸事。年前零散生意多,年后却比较空。喜妹趁机琢磨几个新提花花型。她常跟韩大钱请教流行的提花布样,自己加以总结,便能创点新意出来。等靠豆面印花布积累了钱,她就可以回去开染坊和织布坊,一边染中低档的蓝底印花布,另外生产高档的提花布、色织布和染色布等。
十五元宵,夜里大家都上街看花灯。喜妹穿了谢重阳帮她缝的棉袄,又给他套上压风的鹤氅,挽着他的手臂去逛街。花灯如河,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香喷喷的炸鱼、烤肉,滚烫的元宵……
喜妹一边看灯不忘跟他念叨神医,自从得知神医消息,每日都要说上十七八遍。谢重阳买了一只精美的花灯与她,陪她走了两条街。近来由韩太太派人帮他调理身体,逛了这许久竟然未感疲态,还是喜妹怕他受不住坚持回家去。
这些天染坊忙着准备新一批发给韩家的货,喜妹算着神医该到了,却没得着消息,禁不住很是着急。去韩家打听了几次只是没信儿,韩知鱼笑话她忒心急,那神医又不会飞,之前路上大雪自然行得慢。
二十六这日一大早与谢重阳同住的小厮慌忙跑来告诉她谢重阳病发了。喜妹心里咯噔一下,扔下手里的刀就往外跑。
等喜妹到时,只见谢重阳嘴唇乌青,脸上灰白,静静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竟是死过去的样子。吓得她噗通一声跪在炕前里,随后跑来的孙秀财忙扶起她。
喜妹浑身发软,好不容易爬上炕,又让孙秀财赶紧找烧酒。她拿酒搓热了手心又去搓谢重阳心口,一边含了酒喷在他脸上,掐他人口。
没一会吴郎中由孟永良和谢大哥抬着飞快赶来,一进屋小药童便麻溜地准备针灸所需物品。喜妹呆呆地看着吴郎中将针扎进他的身体,从头到胸倒比从前多了十几根。
“怪哉,原本就算不好,可也不至如此。”吴郎中替他号了脉连连摇头。
喜妹忙问到底如何。
吴郎中便问他最近可吃了什么过补的东西,例如:上好野参或者羊羔之物。
喜妹哭着道:“我们向来按着郎中叮嘱地给他补身子,后来在韩家吃饭,韩太太也特意叮嘱过。食谱和药方都是先生给的,不曾乱吃什么。”况且野参这种大补品韩家也不会给他吃。
喜妹死死地握着谢重阳的手,感觉那一点点的热量,希望用自己的体温来暖着他,生怕他真的就此彻底冷掉。
韩知鱼听小厮说谢重阳昏死过去吓了一跳,匆忙收拾了一下就赶过来。一进屋他看谢重阳躺着一动不动,脸色灰白,喜妹发丝散乱,神情憔悴,一双水灵的眼像被什么夺去了光华,黯淡无神。那种平日神采飞扬的感觉荡然无存,让她好似被抽干了灵气的花朵,竟然仿若枯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顿时绞痛无比。
喜妹一见韩知鱼便大声质问:“你们到底给他吃过什么?”
小白忙安慰喜妹,“谢家娘子,你误会了。我们少爷向来对小哥尽心照顾,平日也谨遵医嘱不敢有半点逾越的。”
喜妹泪珠滚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神医未到,他却死了。他死了,神医若来了,又有何用。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回去现代,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
谢婆子见儿子这半天不省人事,立刻便嚎啕大哭,二叔二婶等人也赶来,说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免得尸体僵硬穿不上送终衣裳。
喜妹脑子里嗡嗡地只怕他们要来带走他,忙将围上来的老谢头和谢大哥几个狠狠推开,死死抱住谢重阳,一遍遍地唤他,眼泪顺着两颊流进他的发丝里,亮晶晶地一闪而没。
韩知鱼转身往家跑,一边跑吩咐小白,“那荆神医怎么还不到,不是说过考试前就到的吗?表舅还说亲自写信过去的,怎么还不到,快派人去接,看看到了哪里。”
小白小黑忙随他家去。
吴郎中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将谢重阳弄醒,他叹了口气,神情颓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尽力了。屋子里顿时哭着震天,谢婆子扑上来撕扯喜妹,随手甩了她两巴掌,“你这个扫把星,扫把星,让你给他留个后,你不肯……,你,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呜呜……”
喜妹心痛得整个身体要碎掉,只觉得脸上木木的,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她甚至想不起昨天晌午谢重阳跟她说了什么,他明明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他还说“二月二,我带你去踏青,南边社学有片杏花,很好看。”她说好,等三月再去看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