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候不只是豆腐,还有腐竹、油皮、豆腐皮、香干等等卖得都很好,所以她也算发了一笔小财。喜妹学东西快,不想一辈子靠卖豆腐、卖猪肉来赚钱,她心里挂念着那台能提花的织布机。但是自从她拒绝了孟大娘,之后虽然还去住,大娘待她跟以往一样热情,却再也不提织布机的事情,她几次提了话头,大娘都岔开。
年前喜妹让孙秀财陪他去了一趟真是吴郎中家,她打听郎中家有孩子,就带了几封点心去,仔细问了谢重阳的病情。吴郎中说谢重阳这病小时候如果有钱好好调理是能好的,可那时候他家穷,还有个小叔叔要读书,大家也都觉得他可能养不活,除了谢婆子也都不上心,一来二去就拖厉害起来。到如今要吃药也没什么用,不发作的时候看着好好的,次数多了昏迷过去未必就能醒过来。吴郎中说自己也没那么大本事给他调治,但是他保证自己会仔细留意,如果有人能治这种病肯定会帮忙请来。喜妹虽然担心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道了谢暂时家去,想着攒钱到时候去省府或许能找到好的郎中。
从除夕开始,家里便不动磨盘,不做生意,年前孙家夜以继日地忙活。寒冬腊月气温低,做了也不会坏,或者冻起来,或者放在屋子里用水浸着,有村人来拣只记账,等过了十五,能动磨的时候再收账。
往年这个时候,也总有些不务正业的混混借机占便宜,拣了豆腐不给钱,到时候就赖账,孟旺儿几个就是一股,要是不给他豆腐他们又借机生事,大过年的大家都不想因为他们弄得不愉快,所以只能自认倒霉。
除夕之夜喜妹让孙秀财陪她去看谢重阳,结果谢重阳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她。看大家脸上的神情喜妹知道他犯了病,但是好在挺过来了。喜妹也不哭,站在门口跟他说了几句话,让他好好养着便告辞了。
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喜妹先去了孟家,又去张家,然后再去谢家。谢重阳又跟从前一样,神情柔和平淡,只是脸色越发苍白,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身上成亲时候穿过的新衣显得他越发病态。喜妹不想破坏过年的气氛,更不想破坏他努力营造出来的平静,跟他淡淡地说了几句话,聊了聊新年的打算。
听她说来年要去镇上,他有点担心,“喜妹,出了村子,人心难测。”
喜妹笑道:“小九哥,哪里人心都不是透明的。可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不怕。你若是心疼我,就不该赶我走。”
谢重阳也笑起来,垂了眼,心里却一点不后悔,越发觉得赶她走是对的。她一时不忍,终有一天会淡忘,他于她只是个累赘,那些温暖和抚慰,比起他给她的拖累根本微不足道。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自己做的一双淡蓝色棉布袜子,她针线不好,也不会绣花,只在缝隙的地方缝了几趟五彩的线,看着也别有味道。
谢重阳摩挲着那长短不一的阵脚,看着她道:“手上扎了几个窟窿?”
她有些不好意思,嗔了他一眼,“少门缝里看人,我才没那么扁呢。再说我皮糙肉厚,脸皮也厚,一根针就想扎透我,那是不可能的。”
谢重阳呵呵笑起来,有点太不节制,胸口发痛,他按着胸口强忍着却笑得开怀。喜妹扶着他给他抚胸顺气,又倒水喝。他接茶碗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拿开却被她另一只手扣住,她亲了亲他冰凉的手指,声音有些哽咽,“你一定会好起来。”
他笑了笑,点头道:“好。”
喜妹待到日头偏西才告辞回孙家。谢婆子亲自送她出了门口,低声道:“喜妹,咱说话算话不?”
喜妹笑道:“娘,我若说话不算,就让驴踢死我。”
谢婆子哈哈笑起来,拍了拍喜妹的腰,“傻闺女。”她发现喜妹聪明得很,有些话点到即可,不必非要说出来,况且别人说的那些没影子的话,多半是刘槐树那坏种儿造谣。喜妹要真个喜欢孟永良,又何必这么惦念着她家小九。
谢婆子放了心。
喜妹告辞回去路过宋寡妇那里看孟旺儿跟她争执什么,便走过去,问道:“嫂子,要帮忙吗?”
孟旺儿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忙,忙你的去。”
宋寡妇却道:“喜妹,来,屋里来喝杯茶。”
喜妹进去,听孟旺儿兀自纠缠着问那句:“你不是说不许男人进你屋吗?你怎么让他进?啊,你,你什么意思?你让他给你搬东西就行?你,你就是看不起我呗。”
宋寡妇脸颊涨红了,斜着眼瞅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敢瞧不起你呀,这不是赶上了吗?再说王婆子跟他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