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沿海商业繁华的中心,来往客商如云,不但有财大气粗的南洋客,有个头矮小的扶桑人,还有黄头发绿眼睛的西洋鬼,卷头发大胡子的西域人,甚至有从头到脚都黑不溜秋,不知道是人还是妖怪的大个头……

幸好萧子瑜平时听的故事多,对新奇事物接受能力强,他吃惊过后,偷偷看了几眼,见花浅对这些黑人不以为意,估摸他们是海外来的异人,就没学其他一起下车的旅人一样大呼小叫,惹人白眼。

萧子瑜揉着在马车上颠了十来天的屁股,觉得痛得很值。他在进城前,已按花浅的嘱咐,去洛水县的当铺买了两套八成新的衣服,如今打扮整齐,放在洛水县普通人家里已是新年见客的装扮。可惜乡下穿衣服讲究实惠,以结实耐用料子为主,不跟城里追什么风潮,款式几十年不变,再加上买回来的旧衣尺寸有些偏大,和他身材有些不相配,所以岐城顽童走过他身边,认出他是外地人,笑了好几声“穷鬼”“乡下佬”“土包子”。

面对嘲讽,萧子瑜身经百战,果断当耳边风去了。

他继续观察花浅的行事,学着她的从容气度,尽可能想象自己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硬起腰杆,无视耳边风,大大方方地走进城去,就是那对眼珠子老忍不住东张西望。

东边来的骏马好漂亮,通身雪白,无一根杂毛;西边的糕点铺很香,都是没见过的款式;北边又迎来了几个腰佩长剑的剑客;南面那趾高气扬的莫非是灵法师?!还有那大姑娘怎么穿那么少那么薄,好不知羞!岐城的新奇东西真多,萧子瑜怎么都看不够。

花浅已经五百年没来人间了,人间繁华已大不相同。她对周围的东西也感到有些新鲜,只是不像萧子瑜表现得那么明显。何况世界会变,人心不变,处处都混杂着或多或少的仇恨与黑暗气息,尤其是西街大户人家居住处,有道怨恨的气息直冲云霄,就连她这个主管复仇的女神也很少见到那么强烈的恨意,若非还有要紧的事在身,她定要去查看一二。

两个孩子在街上东张西望,寻找落脚处。

北城靠近码头,是繁华的商业区,可惜最近灵法师协会收徒,四里八乡来参加考试或来看热闹的都不少,大部分的便宜客栈都客满了。花浅听见萧子瑜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饥饿的声音,便张罗着要去吃饭。她吸取把萧子瑜吃坏肚子的教训,这次喂食极其慎重,餐馆挑剔了一家又一家,不是嫌油重,就是怕不干净。萧子瑜以为女孩子吃东西讲究,默默跟在后面走,哪怕再饿也不开口。直到忽然闻到巷子里一个小酒肆传出来的红烧肉的前所未闻的香味,萧子瑜便站在门口,狠狠地嗅了几下。正转身离去时,背后传来几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死老头!没钱就别赊酒!谁相信你的鬼话?!”

“趁着掌柜不在,把这团垃圾丢出去!”

然后一个巨大的物体飞了过来,直接砸在萧子瑜的背上,砸得他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手中包裹也飞了出去。

砸在屁股上的重东西压得他半天翻不过身来,“喂?!”城里人也得讲理的,萧子瑜很不满地回头想谴责这撞倒人的蛮汉,却发现是个须发皆白的瘦小老头,脸上脏兮兮的,穿了身旧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青布衣衫,浑身都是酒气和油腻,躺在地上“哎哟哟”地叫唤,很是可怜,也不知哪里摔伤了。萧子瑜看看膝盖,揉揉屁股,也没什么大伤,不过是青了两块,他想了想,不再计较,伸手把老头扶起来,关心地问:“老爷爷摔伤了吗?”

没想到那老头儿一把抓住他,带着满身酒气,大吼大叫:“小孩儿,你的屁股硌伤了我!”

萧子瑜差点喷了:“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我撞过来,你就得躲啊!你不躲不是故意要用屁股硌伤我吗?”老头儿看似瘦小枯干,实则双手铁箍似的拉着他,喷着酒臭,颠三倒四道,“小伙子,老爷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就请我喝碗酒,咱们这事就一笔勾销了。”

萧子瑜知道遇上无赖了,拼命甩开:“我是乡下来的,我没钱!”

老头儿还在拉拉扯扯:“四个钱就好,借四个钱给我买碗酒,待会我徒儿来还你,你是好心肠的好孩子。”

“我真没钱!”萧子瑜被这酒鬼拉得跌跌撞撞,急得乱抓乱扯,没想到正好扯到老头儿的裤腰带,裤腰带不结实,断了……

裤子滑落,背后露出两个皱巴巴的半圆。

大姑娘小媳妇尖叫着捂着眼,跑了。

萧子瑜可怜兮兮地捏着断掉的裤腰带,看着抓起裤子怒发冲冠的老头儿,然后乖乖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