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手工的彩绘玻璃大概是由于时日久长的缘故,已经掉了不少颜色,看起来几乎有些苍凉的古朴,地板倒是重新修整过,踩起来没有什么声音,一排排的长椅放得齐齐整整,对称的能让任何一个强迫症患者满意。

如果不计算拍摄在内的话,顾云开是生平第一次走入这种场合,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心情面对着最前方的圣母像,面容慈爱的雕像安静无声的伫立着,大半夜看起来难免有些诡异,然而银亮的月光又为她添上了一分柔和。

顾云开安静无声的坐在最前方欣赏了好一阵,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跟任何人进入这种地方,定许下一生的誓言。人心是莫测的,如果不能遵守住,那么誓言本身就毫无意义,交换誓言的婚礼自然也就成了闹剧,他不喜欢花大精力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参与一场荒唐的闹剧。

简远是个例外。

只是有些东西不考虑久了,即便有了能够改变的人,也不会再去多想。

如果不是顾见月今天结婚,顾云开也不会想到来这种地方坐一坐,他觉得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那样,又难免觉得有些累,这样安静无声的沉浸在月光里,反倒让他更为轻松自在些,不需要去考虑任何事情,也再没有什么麻烦。

教堂里忽然响起了皮鞋踢踏的声音,鞋子的主人欢快雀跃的在木板上蹦蹦跳跳的走进来,声音越来越近,顾云开听到了饱经沧桑的大门姗姗来迟的闭合,而这会儿简远已经走到他身后了,尽管还没见上面,可是顾云开已经下意识的露出微笑来了。

顾云开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通常不希望会有人来打扰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简远的来访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开心。

简远不太安静的坐在了他后面那排的长椅上,声音听起来清清亮亮的,还带着未散的愉悦跟兴奋,他注视着顾云开的后脑勺,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是不是以后见月就跟别人在一起了,所以你心里很难过啊?”

“还好。”顾云开简洁道,他仰起头看着圣母像,轻声说,“多多少少有点不习惯,不过慢慢会好的。其实见月找到一个好归宿,我心里也是很开心的,觉得好像放下了什么一样,又觉得空落落的,失去了些东西。你呢,我白天的时候说不想结婚,你是不是也很不开心?”

其实顾见月的离开,跟最近想要离开演艺圈的打算,都让顾云开觉得有点疲惫,他觉得自己就仿佛文学作品之中提到的那样,有欲望而无希望,郁郁不乐但没有痛苦。明明是这么快乐幸福的夜晚,他却只觉得惆怅。

“是啊。”简远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道,“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开心,反正有伯伯在,我们俩跟结婚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顾云开被他说得这句话逗笑了,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其实很奇怪,我总觉得有种不自然的感觉,就好像是……”就好像是我真的是顾见月的哥哥,真的有一个家人,我肩负着这个家庭,将这个视若珍宝的女人递交给另一个男人,就好像……就好像我从来不是孑然一身。

“就好像是,你真的是见月的哥哥?”简远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将顾云开的微笑击落在了脸上,他迅速转过身去,差点撞上正趴在椅背上端的简远,娃娃脸的恋人眨了眨眼,忽然伸出食指往脸上指了指,柔声道,“那天在公园里,你说那个盲眼的小姑娘,就是见月对不对?”

“你还记得……”顾云开神情有些复杂,他那时从未想过简远有这样的身份,也不曾想过跟简远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其实光是简远稍稍了解一下,猜出他所说的人是谁并不困难。因此顾云开尽管有些吃惊,却也称不上太过讶异,只是多少觉得自己难免不够谨慎了些。

一方面,这代表简远对他很上心,这是好事;而另一方面,同样也说明简远对他未免太过于上心了,这就称不上是好事了,当然,绝对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事。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简远眨了眨眼睛道,“你跟见月明明是亲兄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就算你的性情有所改变,也不至于严重到这种情况吧,除非……”他的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眉宇微微一皱,可爱的娃娃脸突兀的忧心忡忡了起来。

顾云开下意识问道:“什么?”

尽管他知道简远猜出真相的可能很小,可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紧张跟期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是期望有个人能够理解这种近乎天方奇谭的荒诞事件,又也许是在紧张,简远会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简远看着顾云开的脸,很是高深莫测的说道:“你有人格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