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开跟史密斯交谈的事情,其实是与剧本相关的,演员对自己的角色有了想法,觉得剧本个别处可以修改,于是跟导演协商是很常见的事。当然还要看咖位,毕竟能不能跟导演说上话,说了导演会不会听,都是另一回事,这次的电影制作成本不大,史密斯本身对电影的看中,加上顾云开又有一定地位,他通过对角色的想法跟诠释还是能够影响一些剧本上的细节的。

待会儿要拍得戏是凯莉被抛弃后失魂落魄的回到小阁楼里,趴在罗曼的腿上痛哭寻求安慰。

而罗曼自然也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她,照顾她,按照最开始顾云开的理解,罗曼是个看得通透却相当圣母的角色,他压抑而卑微的爱着凯莉;但是刚刚意识到简远并非如此之后,顾云开就对罗曼有了新的观点。

按照剧本上的要求,这一段罗曼是压抑而温情的,可是顾云开现在却觉得这一段罗曼应该是充满讥讽性的。

史密斯对他的想法很感兴趣,也觉得不无道理,不过如果要改剧本的话,像是这种桥段就需要演员半临场发挥了,因此又喊来了爱丽莎。这段戏里按照顾云开的想法,凯莉的变动倒是不大,不过罗曼必然要改点戏份了。

这部分的戏其实将近结局了,罗曼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衰竭,他正在慢慢失去对音乐的掌控,也就是所谓的江郎才尽,他的父母难得来探望他,却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而唯一的情人贪得无厌,一次次的索取他的感情与关怀,却从未回馈半分忠诚。

痛苦跟绝望压垮了这个不幸的年轻人。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如果按照顾云开的想法来改动,那这一段无疑是罗曼对自己可悲的爱情,对自己凄惨的命运做得最后一次抗争,即便软弱无力,可也是抗争。拥有一颗文艺男青年心灵的史密斯当时就被这个想法打动了,虽然说原型是简远,但毕竟简远是幸福的,而这个爱情故事是悲惨的,罗曼跟简远的共同点只在于对情人的一心一意跟忠诚不二(关于这点事实上史密斯很怀疑,当然,不是怀疑罗曼)。

史密斯沉吟了片刻,觉得顾云开的这个想法很不错,很多时候电影就像是在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每个预定好的角色并不一定永远都是那个样子的,个别演员会赋予他们新的生命跟细节。

就好像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同,性格方式不同,思维自然也不同,那么看待事物甚至人物的角度也各有不同。有些人能够感同身受,理解罗曼的卑微跟忍耐,有些人则认为罗曼窝囊废物;连凯莉也是如此,剧组里就有过讨论,不少女助理觉得凯莉水性杨花,而个别男性认为她只是个追求爱情的小女人,的确是罗曼无法给予她安全感,没什么大错。

适当的戏剧性改编是拍摄过程里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过这种自由发挥就得看演员的本事了。

史密斯很赞成顾云开对最后这段的改编,而爱丽莎则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其他人的意见就不怎么重要了,这事儿没讨论上多久就这么定下了。

简远不知道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只看着工作人员忽然一下子忙活了起来,就知道是要开拍了,于是又调整了个姿势,这个道具箱子颇高,他的两条腿悬在空中晃了晃,曲着身体,用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脸,无所事事的枯等着。

拍摄开始的很快,为了突出罗曼身体跟态度的对比,史密斯甚至让化妆师把顾云开的病容妆又加重了不少。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呀!”

这里的场景是夜间下了瓢泼大雨,凯莉在分手后怔怔的淋着雨走回家。今天没下雨,爱丽莎在拍摄之前被淋了一身的水,她浑身都湿漉漉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来,正符合凯莉被抛弃后绝望悲痛的心情。

机位就绪后,爱丽莎就在镜头前倒了下去,凯莉靠在琴凳边上,将脸挨着罗曼的大腿,努力汲取他人的体温来使自己感到安全,她哽咽道:“告诉我,罗曼,我是否不配得到幸福?”凯莉回到了罗曼的怀抱,就如同小鸟回到令人心安的巢穴,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病容视而不见,只顾一味的宣泄自己的痛苦心情。

“公平些吧,凯莉。”罗曼无可奈何的说道,他的语调已远不如往日那么温热而充满关怀,平静的微笑着,如果凯莉不是知道这个男人多么迷恋的爱着自己,她几乎要以为那是个嘲笑了,他冷淡的说道,“要是你不配得到幸福,那我所遭遇的又是些什么呢。”

凯莉近乎惴惴不安了起来,她那颗被爱情跟男人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心灵再次蒙蔽了她的良知,不知所谓的说道:“我们俩怎么会是一样呢?你已经习惯了,可是我……我的痛苦是你难以想象的。”她已被罗曼的温柔与退让宠坏了,这话脱口而出时几乎是不假思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