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顾云开不太在意简远的健康,只不过总归简远都是要跑去弹的,他倒觉得自己在不熟悉的领域给予支持就足够了。简远的确有时候天真可爱的像个小孩子,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什么事情要做到什么分寸,他自己心里头有数。
更别提顾云开也了解有些事情没做完却不能继续做是多么抓心挠肝的感觉。
之后每一次被顾云开抓包的时候,简远再也没显露出最初展露出来的局促跟不好意思,他只是欢快而幸福的用手指头在那些黑白色的琴键上跳动着,满头的小卷毛富有弹性的在空气里晃动,让顾云开想起了风动松涛时一阵阵荡漾而起的波浪。
小音乐家的模样带点得意跟自满,笃定了顾云开爱他爱得无法自拔,连同音乐一起。
而他也的确没有想错。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顾云开慢慢对钢琴也有了些了解,他总会看到简远站在那架巨物面前仔细的擦拭着,大概是为琴弦上油或是调音,不少动作顾云开并不太理解背后的意义,可不妨碍他感受自己在欣赏简远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时带来的愉悦感。
即便大赛即将临头的这段时间,简远也没忘记创作,他创作出来的乐谱飞得书房里到处都是,顾云开总能在偶尔看书的时候看到地上全是那些写满了音符的纸张,可谱架上却什么都没有。他不得不跟在后头挨个收拾的服服帖帖,将它们尽量按照顺序排列好,放到钢琴旁边的茶几上还给简远。
这其实倒还算是简单的事了,有时候简远甚至会在刮胡须的时候突然来了灵感,然后他就带着一脸圣诞老人的白胡子抓着剃须刀忽然就从洗手间里冲了出来,人字拖还吸着浴室的水渍,在地板上啪啪的留下几个大脚印,活像是什么猛虎下山似的。
这种时候才叫见鬼,顾云开又气又恼,可看着对方大半张脸上都是白色泡沫,却神情单纯的像个小孩子那样投入的在纸张上书写着——有几次因为本子跟笔掉在地上,他干脆不管不顾的就趴在地板上写着,半点没有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的自觉。那种怒气就倏然的烟消云散了。他有时候也会疑心自己是否对简远太过纵容,可对方对于音乐的这种热情又总令顾云开忘却那些烦恼。
也许一个平凡的人总是会被天才征服,就像华生任劳任怨的为福尔摩斯出生入死。顾云开有时候总会想,人的天性大概就是如此,嫉妒胜过自己些许的“普通人”,但却会追随将自己远远抛下的强者,除了仰慕跟崇拜,再升不起任何其他的情绪。
世界对天才总是宽容的,他们的许多行为落在普通人的脑袋上是烦躁多事,可当冠以天才之名的时候,就显得值得谅解了起来。人们总会更关注于他在自己的领域上走了多么遥远的路,而一切为了梦想付出的鲁莽跟错误,仿佛都可以原谅了起来。
顾云开不清楚音乐的天赋有什么大的差别,他只不过是个汲汲营营,庸庸碌碌的凡才,至今以来的所有成就全靠一点小运气跟自己的努力而获得,演技上的天赋带给他最直观的冲击感的人就是夏普,他也从未幻想过自己能达到夏普的地步。
有些事注定就是得不到的,他会努力靠近,却不会为此伤神——当然,偶尔顾云开也多多少少会有点嫉妒夏普,如果他也同样拥有这份天赋,那道路会更顺畅的多。
可简远对顾云开的意义就大不相同了,他除了迷恋这名音乐家之外,没有任何嫉妒与憎恨的感情涌起。
也许是顾云开对音乐没有什么野心,因此自然也不会为简远在这样重要的大赛前沉迷跟男朋友谈恋爱而荒废对钢琴的天赋感到痛心疾首。真正让他感觉到简远变化的,是随着两个人的互相接触,简远不完美的那一面也逐渐显露出来。
这位音乐家的性格就像他的创作风格那么随意,顾云开热爱井然有序的摆设,可是简远喜欢凌乱的布置,他喜欢把一切东西摆得颠三倒四,也没有什么更好利用空间的盘算,整个房间看起来满满当当无处下脚才最令他开心。
如果说以前顾云开只能找他那些无可挑剔的天真跟活泼当缺点的话,那这会儿顾云开对男朋友的抱怨可就多了。
自从他们俩同居之后,顾云开就意识到也许那件小屋并不逼仄,它只是被简远布置成了仓鼠笼子,而现在自己的公寓即将变成另一个豪华版的仓鼠笼子——见鬼的谁知道他到底是从哪儿淘来这么多的小玩意跟抱枕的。
这让顾云开养成了写便利贴的好习惯,他豪华典雅且装潢奢侈的公寓里贴满了廉价的便利贴,就好像是什么公司的公告板一样,每个角落都写着顾云开对简远的叮嘱。里面清清楚楚的罗列了每一条规矩,他甚至在镜子上都贴了一张:擦干净下巴再写谱子,如果没时间,要确定自己不会滴到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