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页

但荀玉卿知道,他正如自己看着他这般看着自己。

人是很害怕寂寞的生物,可这时荀玉卿的身体里却忽然充满了勇气,已完完全全的准备好了独自一人去迎接未知的未来,去面对态度模糊的柴小木,甚至是越山河。

只不过一个人的旅途终究是无趣的,等荀玉卿走到鄄州的时候,他已倒在了簪梅的背上,晃晃悠悠的骑着马,就好像个随性走路的过客。

正是仲春,草长莺飞,桃花早已开了,随着春风飘落于碧水之中,荡开一层层的涟漪,连风中似乎都有花的香气。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荀玉卿的四肢上,将他的全身好似都照得发光。

簪梅慢慢的走过白石路,好似被香气惊扰了,驻足下来抬头去啃噬桃花的枝条,荀玉卿不紧不慢的拍了拍它,于是簪梅只好又迈开步子,慢悠悠的开始走路。

荀玉卿觉得很温暖,也觉得很放松,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与秦雁还有柴小木重聚的时候,三个人开心的场景。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两个朋友了。

第一站是越府,荀玉卿在中途就下了马,任何事情做的太久都不会有趣的,就好像骑马,就好像走路,所以荀玉卿时常会换着来,这样就会轻松很多。

翠嫩的柳条在风中摇曳着,春风温暖而轻柔,荀玉卿看着春光明媚的鄄州,忽然觉得心里也快活了许多,叫他忧心的那些事,仿佛一下子也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可当荀玉卿走到越府的时候,却发现越府一片缟素,好似死了人一般,荀玉卿脸上的微笑顿时凝住了。

他来得很巧,运气也很好,正好赶上了越山河出现。

啊,是越涛君死了。

荀玉卿的心里忽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惆怅跟惋惜之情,他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年轻人爱慕过自己,只是顺着脑海中的记忆与曾与越涛君相处的情况而感觉到了可怜。

越山河看起来老了很多,像是他这样的年纪,丧子未免是太过痛苦的惩罚。

“越老前辈。”荀玉卿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忽然上前开口道。

越山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脸上充满着悲戚与痛楚,却强撑着笑脸看向了荀玉卿,轻声道:“是岁夫人啊。”他的声音都苍老了许多,快步走到了荀玉卿身旁,好似在打量什么,“是岁大侠有什么要事吗?”

荀玉卿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并没有提起越山河的伤心事,他问道:“越老前辈,我想同你打听一件事情。”

“事啊,什么事?”越山河几乎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语气好似还很温柔和气,他沉重的呼吸着,憔悴不堪。

“我想问问柴小木与秦雁的去处。”荀玉卿的声音也很温柔,就好像轻柔的春风,就好像和煦的阳光,与他妖冶的面孔截然不同。

越山河忽然变得很清醒,浑浊的双眸仿佛瞬间锐利了起来,他的语气依旧那样的悲伤与无奈,可却少了很多真情,他说:“噢,那两位少侠啊,他们到我这儿来做客过,说来我与柴松当年还是旧识……”他说了许许多多的事,仿佛在怀念一个老朋友,半真半假,荀玉卿也只是静静听着。

最后越山河话风一转,淡淡道:“不过他们已走了小半个月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荀玉卿好似也真的完全信了,极感激的点了点头,他这时仿佛终于注意到那些白灯笼,还有那些白布条了,低声问道:“越老前辈,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话问得既委婉,又含蓄。

“是我那不成器的犬子。”越山河惨然一笑,身体都打起颤来,眼见就要摔倒,荀玉卿便上前扶住,握着他的手臂将人扶进了府中,下人见越山河不太好,便兵荒马乱的四散开来,有去劈柴烧水,有去抓药煎药的,留下几人要上来服侍,叫越山河挥退了。

原先议事的厅堂已大变了模样,改成了灵堂,供桌上点着两只白蜡烛,当中放着一个灵牌,写着“爱子越涛君之灵位”。荀玉卿想起越涛君年轻俊朗的模样,不由得心下一动,虽不至于悲恸无比,却难免有些难受。

“越少侠他……”荀玉卿的嘴唇微微阖动,轻轻叹了声道,“不知是谁人这般残忍?”

越山河眼中含泪,抚膝长叹道:“不是谁,是我这傻孩子自己生得驽钝,生得愚笨,瞧见人家有难,就眼巴巴跑去万鬼窟,倒赔上自己的性命,若是对方真被救出来了,活下命来,倒还不辜负他这条性命。”

本来荀玉卿待他还有几分同情可怜,一听此话,不由得觉得满心的鄙弃厌恶活生生就要从胸口涌上来,脸色就有了几分难看。

他不好表现出来,加上话已经套出来了,就安抚了越山河几句,不多会儿就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