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一个天天打架的人忽然有一天不打了,就显得很不寻常,要是一天两天倒也不足为奇,偏偏是长达数月。
要不是怕突兀,易凤知几乎想问易擎是不是撞到脑子了。
而对于易擎来讲,事情就更简单了,他头疼,加上静姨骗他,他很不高兴。
通常情况下,易擎都是个非常意气用事的孩子,当然这只是表面,他很清楚自己就算打人,父亲也会帮自己收拾残局,但偏偏就是这点让易擎感到愤怒,你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做。
以往苏怀静还在的时候,他通常会说一些话来安慰易擎,作为他们父子之间的缓冲,因此他们父子的关系虽然紧张,但并不像曾经那般无法挽回。可是这一次偏偏就是静姨信誉破产,因为易擎没有母亲在身旁,所以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把静姨当做自己的母亲,尽管静姨跟他父亲并不是夫妻,可是在易擎幼小的心灵里,静姨就等于是他的母亲。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易家子弟骂他是个没娘的孩子,他也很少会生气,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只不过是嫉妒罢了,毕竟在他的心里,所有人的娘亲加起来都没有静姨好看,也没有静姨温柔体贴,哪怕静姨不会缝衣服,也不会下厨。
可正是因为他对静姨这般的信任跟依赖,背叛才会显得格外刻骨铭心。
易擎无法接受母亲一样的静姨竟然欺骗自己,哪怕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欺骗究竟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对方又是否无心,亦或者是有什么苦衷。他只是觉得欺骗就是不对的,尤其是他全心全意信任着的静姨,他虽然还小,但已开始对欺骗与背叛深恶痛绝。
除了对长辈的叛逆,其实真正困扰易擎的,还是万恶的源头——梦。
那个噩梦不但没有褪去,而且还随着时日长久越来越清晰,易擎自然也看到了梦里那个死去的男人活着的模样。
他在梦里的日子似乎有点儿无聊,那个男人比他还要更无聊,孩子嘛,总是贪玩的,可是易擎在梦里头的时候不怎么快活,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困住了,只是偶尔男人跟他拌拌嘴的时候才觉得很有意思。
易擎沾沾自喜的想着:原来我做梦的时候那么会说话呀。
最开始的时候易擎还是很欢喜的,可是久了,他就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毕竟是顽童心性,欣赏不来男人冰冷如雪的容颜,难免有些忐忑,觉得男人似乎不太喜欢他。他总是在梦里喊那个男人“师兄”,再怎么被冷待,也只是厚着脸皮嘻嘻的笑。
做梦时不觉得有些什么,可是等梦醒了,就难免觉得心里别扭,易擎虽然不受母亲重视,但好歹也是在父亲跟静姨的关爱下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不喜欢他的人对他轻蔑鄙视,他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但要是他喜欢的人若对他冷淡,却又难免感觉到委屈了。
他其实也很想有骨气的不理会梦里的那个男人,让对方尝一尝饱受冷淡的滋味,可是随着梦的长久,易擎忽然发现了一点细节。
男人不会笑。
笑是一种很常见的表情,就易擎来讲,他虽然看过许多冷脸,却也见过许多笑脸,有好有坏,易凤知对他笑的时候多是赞赏,所以通常笑的很少;静姨对他笑的时候多是温柔体贴的,有时候会很无奈,是在看一个爱到骨子里又调皮捣蛋的小娃娃;学堂的夫子跟同学便各有不同了,讥讽怯懦、讨好卑微……
但是男人从来不笑,他的眉梢眼角,像是连丝毫感情也没有。
这个发现让易擎在意了很久,他本想跟静姨说一说,但是想起来自己还在与静姨冷战,不能听她的主意,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解决这件事。
然而梦只是梦,他不过是一个看客,并无力扭转乾坤。
易擎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他做得梦大半在醒来时就忘记了,只是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像是男人在死亡之前,流露出的神态虽不明显,却格外的动人。在此之前,易擎从未想过自己会觉得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还是一个从来都面无表情的男人会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
可当第二次梦见那个男人死去的时候,他不知怎的,心里涌起并不是害怕,是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我之前就发现有些人可能误解了怀静的情况。
怀静的问题在于他无法共情,也就是说他不能感应到别人的感情
这意味着的就是别人家里人,他其实没办法很好的感觉到对方悲伤,他只会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这是注定的,某种程度上看起来非常的低情商。
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感情,他只是很难去理解这种感情,不能很好的去描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