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月氏与华氏俱都身子一震,苏丽言抬眼望去,却见苏秉诚大步流星朝屋里走了进来,面目阴沉,盯着月氏没有开口。月氏在他的目光之下,只觉得身子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她心下发凉,与苏秉诚做了大半辈子夫妻,双方对彼此的性情都十分了解,苏秉诚此人最重义气与承诺,骨子里甚至带着一丝她有些瞧不上的迂腐书生之气,刚刚她所说的话,恐怕在他心中降了不少印象,华氏那样假清高的模样,才被他看得进眼中!月氏一想到这儿,身子不由发软,苏秉诚一旦敬一个人,纵然是将死,他也会咬牙牢记住那人的点滴恩惠,可他若是恨一个人之时,同样亦能记恨上一辈子。
此时自己说的话被他听在耳中,恐怕夫妻二人从此得生龌龊。月氏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又有些不甘,她说这些话,为的也是苏家人性命,为何他们明明知道眼前困难,偏偏还要去讲那什么迂腐没用的东西,名声拿来有何用?能比得过眼前这些人的生死么?用一人性命换来这么多人活命,她觉得极为划算,为何人人责备的,反倒是她?
“祖父!”苏丽言见苏秉诚进来,眼里闪过诧异之色,但他刚刚夸奖华氏之话,而没有站在月氏一边,要劝自己以‘大局为重’,不可否认的,苏秉诚的态度令苏丽言心下生出些微奇妙之极的好感来,面色也变得软和了许多。苏秉诚看着这个大孙女儿,点了点头,温和道:“事急从权,祖父未等人回报就进来,言姐儿不会生气吧?”苏秉诚虽说踏进孙女儿的房间贸然了些。但他刚刚在外头原想等人回报之时,偏偏外头的人都站到了屋里,又听月氏在里头尖酸刻薄的话,顿时气得气血直往头上涌,当下没能忍得住,气愤之下冲撞进来,才发现自己行为有些莽撞了,不过月氏在屋里辈份最大,若是任由她胡言乱语的,到时苏丽言要是被她说得当真做出如此失了气节的事。不止是他对不起已往生的元老相公,更是对不住姑爷元凤卿,就连他自个儿。也是没面目靠孙女儿卖身求荣的活着!
“自然是不会,祖父也是一时情急!”苏丽言微微笑了笑,冲苏秉诚福了一礼,她话里的意思,顿时令月氏脸色涨得通红。却是在苏秉诚冷淡陌生的目光下不敢开口,心里气得直咬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意来:“夫君。”
“你年纪大了,难免糊涂,这样的大事,本不该妇人来管。如今姑爷不在府中,言姐儿没法子得挂上心,咱们不过是在元家做客。哪来的资格指手划脚,我早已叮嘱过,你为何也凑进来了?”苏秉诚语气虽然温和,但月氏与他相伴一辈子,风里雨里都滚过。不论是当初贫贱之时,还是如今富裕之后。他从未对自己摆过半分脸色,亦未有隐藏心事之时,总是有什么事都与她商量与她说,如今他却做出这副神色来。月氏顿时慌了,她深知自己丈夫脾气,若他肯大声喝骂时,表明他心中只是不满,对事不对人,骂过这事之后从此既往不咎。
可他若是这样和风细雨的,则是证明他心中已然气极,对人不对事,这事儿他表面不提,但心中不知该有多恨了。月氏脸色有些发白,身子摇晃了两下,她身边侍候的嬷嬷顿时将她扶住,苏秉诚脸色温和站在一旁,那眼神冷淡得让她心寒!
月氏脸色更是难看,若是以往,她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苏秉诚总是要问上几回,如今看她要摔倒,却是连扶也不来扶,她心下有些难受,嘴里就带了出来:“老爷,我只是与言姐儿说些话而已,我是她祖母,又有什么说不得的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如今是元家的人,并非再只是我苏家的女儿,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得了?”苏秉诚见她此时还不肯服气,心下不由更是烦闷,这些日子以来月氏撺掇了不少事情,他已经提点过多回,她却总是不肯收敛几分,总是要将苏元两家的情份给消薄了才好。如今世道这样的乱,元凤卿出去召兵马回来,若是换了旁人,肯定不信苏丽言这句话,但苏秉诚却信!
他做了一辈子商人,一双眼睛纵然不敢称为金晴火眼,但看一个人却是看得清楚,元凤卿非普通人,乱世之中还能弄来西瓜的人,又怎么可能害怕丢下这一大家子逃走了?也就只有月氏这样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总是听风就信雨,如今竟然干出这样的事儿来,纵然不看在元家份儿上,她也该瞧苏丽言是苏家出嫁闺女的份儿上,不这么糊涂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