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与韩恩熙约见面的咖啡厅出来,外面下了雪。
零零散散的雪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轻盈地坠落于行人的衣帽,化成微不可察的水渍。
路边停了辆黑色的三叉星,是权载成的车之一。
他有很多辆车,出行最常使用韩国国产现代,价格亲民且足够低调,最适合公职人员。
私人行程相对随意,权载成偶尔会换换车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保持清白廉洁的形象。
看到权茶上车,驾驶位的秘书恭敬地问了个好,将空调到合适的温度。
新年第一天是法定假日,车流量较大,堵了很长时间才见到景福宫的飞檐。
秘书去停车,权茶独自寻找包厢。
这家店人气火爆,大厅的座位已经满了,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下车前,她戴了口罩和眼镜。
权载成预约的是最里面的包厢,木制装潢,古色古香。
权茶推门进去时,他正在研读菜单。
“爸爸。”
“嗯?”权载成抬起头,“小茶来了。”
他首尔律系出身,平时喜欢看书,知识分子的儒雅气质浓重,但同时,混迹检察系统多年,即便已五十多岁依然神采奕奕。
“外面下雪了?怎么外套看起来有点湿?”
“嗯,下得还有点大。”
权茶脱掉羊羔绒外套,米色的高领内搭看起来很保暖,让权载成准备好的关心无处可施。
“这儿的参鸡汤很有名,不知道你吃过没有。”
“听说过,但没来过。”
权载成示意服务生再拿一份菜单:“冬天最适合喝这种汤,暖身子,养胃。”
“嗯。”权茶轻应一声,专注地看着菜单。
“我前两天看新闻,你拍戏受伤了?”权载成上下仔细打量,“严不严重?”
权茶指指额角:“这里,不过已经好了。”
“那就好。”权载成没再多问。
权茶重新低下头:“这个鸡汤来两份,海鲜葱饼一份,还要萝卜块泡菜……”
与权载成吃饭,一般都是她点餐。
“这个参酒是我们家的招牌,您要试试吗?”
服务生早认出了权茶,她与面前的男人像父女,又似乎有点尴尬,让人非常好奇他们的关系,不过老板特意交待过,这个包间里的客人是贵宾,切勿说与服务无关的话,更不能拍照。
“参酒?”
“嗯嗯,非常爽口,但度数稍稍有些大。”
权茶看向权载成,他轻咳一声,叮嘱:“两小杯,别太多。”
服务生应声退出房间,为了让两人更随心地交谈,她体贴地关上了门。
然而,好几分钟,气氛安静凝滞,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都在斟酌,如何开口才能既不突兀,又可以让彼此舒服。
其实,很早之前,权茶与权载成是没有这种顾虑的,至少在她十岁之前,都是如此。
那时的沈亚美和他感情非常好,两人从相恋到结婚,仅用了一年时间。
虽然没有得到双方父母的祝福,甚至面临阻挠,但他们也没有放弃。
权载成父亲、祖父均从政,很希望他能找一个好的助力,出生于中国艺术世家的沈亚美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可惜,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爱情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权载成与沈亚美离了婚。
小时候,权茶学习钢琴,是因为真心喜欢,后来,感情不顺遂造成沈亚美性格大变,钢琴就成了她的梦魇。
[证明给你父亲看,他抛弃我们是错误的选择。]
母亲专门设置了一间不透光的房间,叫她在黑暗中也能精准辨认琴键的位置。
权茶反抗过,出逃过,但小孩子在韩国根本无法生存,每每犯了错误,她都会被丢进那个漆黑的世界。
音乐是温暖的,琴键却是冰冷的。
她开始学着讨好母亲,学着为了母亲疏远父亲,学着将情绪埋在心底。
除了学校和补习班,沈亚美只允许权茶与自己身边的人接触,李株赫是其中之一。
和严肃守矩的人不一样,他总会带她体验新奇的东西。
[今天老师有事,我送你回家,想吃什么吗?我带你去,回去就说……堵车?]
他是唯一能让她得到片刻喘息的人,也是再一次痛苦的来源。
[我们能不能……不澄清?]
即便没有恋爱经验,李株赫这样说,权茶也大致猜到了什么。
当时的她,表面上是在问原因,实际是在给两人机会。
可惜,他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我看了《共生》的预告片,”权载成的声音打断了权茶的思绪,“李沧东导演的水平还是非常可以的。”
“……那不算预告片,只是先导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