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风,多谢你。”夜里秋风甚凉,这一吹竟带起傅成连连咳嗽一阵,他拢了下衣襟,郑重朝余岳风行礼,“我现在走岔路去官道,赶去见岳阳一面,你保重!”
那马车在夜里奔了许久,窗外逆风扑朔,从车窗缝了灌进来,又冷了几分。傅成搭着一件二层薄绒斗篷,朝外头不住吩咐,“金龙,再快点儿!”
山路上颠簸得能将人骨头都抖散,金龙一面担心他,一面又咬牙挥着马鞭。
路的尽头,傅成点了三盏灯笼,一盏自提,一盏金龙替他照路,一盏悬挂于一根枯树枝上,想叫余岳阳过来时能在远处就看见。两人在凉风中等了半个时辰之久,亦不见黑暗处有光亮,也不曾闻听有马蹄之声。
“少爷,莫不是我们来迟了罢?”金龙伸长手臂替着灯笼往前方照一照,仍是四方幽暗,不见来人。
“你一路快马加鞭,他们一队人马,自然还不及你快,哪里就能错过?”傅成背靠一棵大树,落叶之秋,那树一阵淅索之声后,扬洒下许多黄叶,落了他满肩,他也不去拂,只朝后方的黑暗处望着。
然而直等一夜,天边逐渐泛蓝,官道上零星有来人,也不过是周围镇上做小买卖的人,赶着自家牛车往城门处去。
早晨的风似乎更凉,还笼罩一股淡雾,傅成寒气入体,靠在树边咳了又咳,两只肺似要咳出来一只,金龙忙上前搀他,“少爷,我们回去罢,等了一夜也不见人,估摸着他们走的小道。”
“回罢。”
“少爷别担心,”金龙扶着他上车,自己架马,扭头宽慰,“余大公子不是说了吗,横竖小公子年前是要回来的,也就三四个月的功夫。”
三四个月……傅成靠在车内,想这三四个月的凛冬,不知他还能不能熬过去。
果然,这一回去便病倒了,比原先又重几分。傅尚书着人连忙请了张太医来瞧,只说是寒气侵体。傅成心里早有数,看着张太医在案上写药方,他搭着氅衣走过去,“张老,我这病到底如何,您不妨直言。”
张太医也看过许多世家子弟,唯有傅成能入他眼,此子稳重老成,比那些纨绔不知道好多少倍。他无限惋惜捋着须,慨叹一声,“原先就叫你仔细不要伤风,你却不听,如今弄得寒气已侵入五脏六腑,你这孩子,真是不听话,非要胡闹,你可想想你一双父母不曾?”
傅成自知理亏,靠在椅上自惭形秽,好半天才叹出一口气,“张老,还请您老人家帮我瞒过我父亲去。他年事渐高,我已然不孝,不想再让他跟着忧心操劳。您只开一些进补药方糊弄过去便罢了,若治不好,也不必费心再治了。”
“我何尝说治不好了?”张太医瞪他一眼,略有些傲气,“你只听我的,安心静养,不要再出去胡天作地,再按我写的方子按点儿守时的吃药只怕就能好了。”
纵使强弩之末,也当尽力医治,哪有放任不管的道理?张太医默然应下替他隐瞒傅尚书,又细细斟酌用药,拟了方子,亲自朝丫鬟叮嘱怎么煎、如何用,一日几次,事无巨细一一吩咐下后才走。
据说这病最怕见凉,偏偏生不逢时,眼看秋已深入,一天冷似一天,不多时大京城又要积满一尺厚的大雪,怎是能防得住的冷?屋里的丫鬟听了太医的话,整日将门窗关得密不透风,只盼着来年一入春,天气渐暖后这病就能痊愈。
傅成含笑饮一碗苦药,听天由命罢,只愿上天垂怜,还能等一等余岳阳,再见见他如蓬蒿一般活泼的身影。
第74章
发卖
尚书大人眼见这个最争气的儿子日渐孱弱,似一潭幽蓝湖水缓缓枯竭,他心里自是着急,与夫人商量后,腆着脸往余家走了一遭。
到底是同僚,又是同辈,余大人自然待之与傅成不同。一听门上小厮来报,便换了件黎色直缀袍亲自到府门去迎,将人引至正厅后,命人煎了上好的茶来。
傅尚书是惯常的拐弯抹角,只端了茶品了又品,“还未恭贺大人长子高中,此次前来特意备了薄礼,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不过是一甲十七名,哪里及你家儿子一举夺魁?我还未去贺你,哪还有怪你来贺的道理?”同朝多年,余大人最不喜他磨磨唧唧这性子,只敷衍客套两句,便戳穿他,“尚书大人此次前来,想必不是单单为了道贺罢?孩子们拖拖拉拉这些时日已是不成样子了,大人既然来了,不妨我们摊开话儿来说。”
言至此,傅尚书满肚子的弯绕之词也不得不往肚里咽下,搁下茶盏,尴尬一笑,“还是余大人直爽,既如此,我也就直说了。我家那儿子来了你家两回,想必个中缘由已同大人说得清清楚楚。实不相瞒,我原先听见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也是老大不痛快,可后来一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要是摆出父母的款儿强逼他娶位公侯小姐,只怕他余生也会怪我,将来替我烧香,只怕那纸钱张张都带着怨气。这也是后话,我暂且不说,只说天下父母之心,一则是指望孩子平安顺遂,二则指望孩子们光耀门楣,三则,不过是希望他们日子过得好罢了,故我特意上门来求一求大人,宽宏则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