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们似是非常害怕她,她一靠近,它们就缩着尾巴飞快跑了, 一时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卫凯呆站了一会儿,想到连猫都不理自己,嘴巴皱着,又要哭了。林小乐怕得要命,这光天化日的,他可不愿意和她拉扯,于是迅速把她牵走了:“别看了,我们走啊,它们怕你的布偶猫,不会理你的。”
“它又不吃人……”卫凯想了想,纠正道,“它吃人,但是不吃猫啊。”
林小乐被她这句话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吃什么人,谁吃人了?是吃精神体……唉,都别说了。”
两人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会儿,卫凯突然又小声哭出来。林小乐不知道怎么应付女人的哭泣,他之前就被钟妍的悲痛折磨得无法安眠,现在必须要鼓足十二分的忍耐力,才能怀着一颗极其烦恼的心劝卫凯:“又怎么了?我带你去买栗子啊,你喜欢的那种栗子。”
“小乐……我、我害怕。”卫凯小声说,“方稚死得太突然了……我怕,我不想干下去了……”
林小乐默默无语地看着她。
卫凯是他的同学,跟他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两个人都十分厌烦自己的哨兵身份,跑了许多地方想要把精神体剥离。但现在不仅没剥离成,反而把自己的精神体变成了古里古怪的东西。
遇到宁秋湖也是个意外,卫凯一见到宁秋湖就喜欢上了,要跟着人走。林小乐怕她出事,劝了她几句,后来卫凯对宁秋湖非但没有一点儿想法,反倒挺害怕的,但两人已经没办法离开警铃协会了:一是觉得这种和“正道”、和“主流”对抗的生活挺有趣的,二是不敢走。宁秋湖吃精神体是不眨眼的,卫凯的布偶猫和林小乐的云豹他都没啃过,看起来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林小乐有时候看电视,里面播各种打非打黑的节目,他回头想想,觉得警铃协会也是挺黑挺非的。但,这比之前的生活有趣多了。宁秋湖答应会帮他俩安全地剥离精神体,可不是现在,还得再等等——林小乐和卫凯现在都不大讨厌自己的哨兵身份了。
林小乐现在心里头有了很多秘密。他知道从前的自己讨厌的根本不是哨兵的身份,而是一种无趣、无聊、无奔头的生活。
但方稚死了。和他们常常玩在一块儿的方稚死了。
就像这有趣、有聊、有奔头的生活猝然被拉下了遮羞布,他们一直模糊晓得却从不曾清晰看到过的污处,立刻裸露出来。
他心里头有点儿可怜卫凯,觉得她很凄惨。本来在家里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却偏偏要跑出来,寻找什么人生的意义。这可怜里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钟妍是林小乐杀的第一个人。而他杀钟妍的时候,卫凯吞噬过的精神体已经足足有八个之多了。
他们已经踏在污处,双脚深深陷入泥淖,想脱身也已经不可能了。
就算在警铃协会这种怪物扎堆的地方,他们几个华南分会的人也算得上是邪门的。宁秋湖和卫凯都是痴迷于精神体融合的人,但卫凯的痴迷比宁秋湖要更直接,没那么多复杂的目的:她就是觉得自己布偶猫好看,她想给它好好打扮;她还乐于谈恋爱,或者跟比自己强大的人在一起,或者跟拥有好看又可爱的精神体的人在一起。
到目前为止,卫凯最满意的精神体是一头长颈鹿。她的布偶猫吃了很久才长出两根短小的角来。
那是属于一个年轻的男性向导的。卫凯跟人谈了一个月恋爱,觉得对方渐渐无聊,于是就吃了他的长颈鹿。
在卫凯细细的哭声里,林小乐不敢让自己细想,只好去思考一些别的、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知道卫凯晓不晓得,她在警铃里面的名声也是很可怕的。没有男人愿意和她谈恋爱,因为人人都认为自己不够有魅力,且人人都怕死。
看到她在日头底下哭,林小乐觉得特别古怪,仿佛见到一只扎着粉红蝴蝶结的母鳄鱼。
她跟方稚感情真好。林小乐冒出这个念头,很快这念头就引向了另一个方向:她不是想把方稚的蜂鸟吃了吧?
两人就这样没声地站着,一个哭,一个看着另一个哭。
猫咪的叫声细细地从草丛中响起,卫凯抽泣着转头,小声呼唤:“哎,黑咪,过来……”
她才弯下半个身子,忽然浑身汗毛直竖。
下一刻她和林小乐同时往旁边一滚,只见那草丛中立时窜出一团模糊的黑影,差点就抓住了卫凯和林小乐的肩膀。因为动作太快,两个人只能瞧见一点儿锐利的爪尖。
林小乐蹲在地上,屏住了呼吸。
在两人身旁的草地上,那黑影四足着地,凝聚成形,是一头小而矫健的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