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人既然在这里,就不可能容许唐鸥作乱。性海稍稍安心,道别之后与性觉便离开了,留照虚一人在这里。
风雷子侧耳细听,兴致勃勃为唐鸥提示:“远了远了,和尚走远了,听不到你俩说话……”
他话音未落,唐鸥突然一步踏前,猛地朝着照虚出手!
照虚反应也极快。他本就是少林年轻一辈中难得的高手,又精练少林的罗汉神功与是非手,眼见唐鸥力重势猛,他不闪不避,立刻使出是非手,瞬息之间二人已拆了十几招。
唐鸥用的是青阳祖师琢磨出的十难手,照虚使的是少林极难练成的拳法是非手。两种武功均从佛法化用而来,照虚使来禅意绵绵,游刃有余,唐鸥却因心中烦躁,杀气重重,更见狠戾。
原本是非手威力不如十难手,唐鸥如今身兼两种内力,照虚是抵抗不住的。只是照虚心境与修为比唐鸥更贴近佛法,他手法稳重沉滞,极有章法,其中又不乏与罗汉神功相融的数般变化,竟与唐鸥打得不分上下。
唐鸥本就烦闷,见这和尚不仅毫无歉意,想到辛暮云就在一墙之隔,又想到自己师父是如何惨死,手上拳法一变——他用手使出了秋霜剑的剑招。
照虚听闻过十难手的神妙,边打边观察,未料到唐鸥居然会骤然变招。他也立刻变化招数,双手快速挥舞,似千条佛臂,拢罩唐鸥剑招。但秋霜剑不花巧,虚招也少,唐鸥左手仍是十难手的招数,右手作剑,狠划疾刺。照虚肩头果然中“剑”,大吕真气趁虚而入,突破罗汉神功,钻入照虚经脉。
他立刻收招,靠墙站立。不敢再与唐鸥相抗,照虚默默盯着他,运功逼出那股刁钻至极的大吕真气。
唐鸥重伤初愈,这样一番打斗同样大耗精力。他看着靠在墙角的照虚,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他为林少意默念清心咒的场面来。
面对林澈的惨死和少意盟的损失,林少意比林剑遭受了更大的压力。那时候沈光明又失踪了,方大枣和柳舒舒的尸身与少意盟其他身死的弟子一齐放在堂上,盖着简单的白布。唐鸥在尸身中走过,抬头便看到林少意站在门外,脸色灰败颓丧,往日的精神全都没有了。
他仍强撑着,但夜夜都睡不着觉。睡不着的时候他便提着酒来找唐鸥。但喝多了便不是睡,是醉。林少意醉的时候也不麻烦,他脸颊发红,目光发直,盯着院墙一声不吭。院墙也被火燎得黑了一大片,脏污的痕迹像恶鬼的手爪,在墙面上攀爬。
唐鸥不知他在看什么,直到后来粉刷院墙的时候林剑说起往事,他才晓得上头有林澈留下的笔画。
当时兄妹两人年纪都小,林少意长得慢,十岁左右竟比林澈还矮。俩人互相较劲,常在墙角比高,在白墙上画了一道又一道。
没比多久,林少意很快就长高了,比林澈高许多。
墙面重新粉刷好了,又白又干净。林少意喝多了仍旧习惯看着,虽再看不出什么,但他改不了这习惯。
之后有一日,唐鸥突然发现林少意精神了一些,眼下发青的那一圈也消了许多。他问起才知道,林少意能睡着了,因为照虚给他念清心咒。
林少意终于开始重新恢复正常作息,往日得不到休憩的疲累便迅猛地发作。唐鸥甚至见到他歪在亭子里,蜷着腿坐在照虚身边,睡得很沉。照虚盘腿坐在他身侧,手里拈一串佛珠,口唇轻张,念念有词。
有时候他发现了唐鸥,还会冲他笑笑,很温和的模样。
唐鸥从不喜欢他,也不待见他。但因为少意盟,因为林少意,他并未打算把怨气一直携在心里。
越想越不解,唐鸥问他:“你为何一定要出手?就算性海他们要求,你也可以拒绝的。”
照虚肩头痛得沉重,大吕真气又搅得他丹田发寒,浑身哆嗦,口吻便不客气起来:“我是少林寺的人,不如唐施主告诉我,我该如何拒绝我师叔的要求?”
“你是少林的人……”唐鸥怒极反笑,“当日你在少意盟表露身份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已经成了少林寺的人?!你就这么留恋少林,全忘记少意盟和林伯伯是怎么对你?!”
“那你说说他是怎么对我的!”照虚突然发狠,厉声吼道,“我并不是因为想做和尚才到少林寺里来的!”
他胸膛起伏,这一吼反而令罗汉神功生出破绽,大吕真气又渗进去半分。他已觉得寒冷,却又深深懊悔方才心头没了防备,吼出那么一句话来。
唐鸥与沈光明却是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少林的。照虚这么一吼,两人一时没话可说。
风雷子只觉得十分有趣,一边将口袋中信管排列着玩儿,一边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