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鸣羽那时候还小, 姑姑认得她母亲, 为她拦住了愤怒的家人,让她得以在程鸣羽父亲灵前停留了片刻。
山民质朴, 分不清什么精怪与邪物的区别。自家的儿子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之后才死的, 便认定是她作祟, 吸走了男人身上的精气。
因而程鸣羽是由姑姑照顾长大的,她实际上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我以为那是梦,现在想来,应当是真实发生过的。”程鸣羽低声说, “她总会从院子的角落里走过来, 走到我身边,往我手里放一朵花。”
程鸣羽虽然身有精怪的血脉, 但不知是否因为这血脉不相容,她体质虚弱, 常常生病。
刚开始的两三年还有姑姑悉心照顾, 后来姑姑远嫁,家里就没人管她了。
村人害怕她, 同龄的孩子在路上见到她,总要扔些石头木块把她赶走。小孩们又怕,又要取笑,说她是鬼,还说她是妖怪。程鸣羽太小了,她知道这都不是好听的话,但连话都说不利索,根本无法辩白,只能抹着眼泪走回家。
程家的人丁并不兴旺,程鸣羽的父亲是独子,他死了之后程家便再没有壮年劳力,连程鸣羽年迈的爷爷和奶奶也要日夜在地里劳作,好挣一口饭吃。
程鸣羽半饥半饱地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她常常生病,发起高烧。家里没有钱去买药,或是即便有钱也不大愿意浪费在她身上,她便常常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口干舌燥地喘气。
从地里回来之后,奶奶会煮粥喂她。粥水很稀,有时候老人会悄悄往里面放一点糖。但这件事是不能让爷爷知道的。程鸣羽虽然说不出所以然,但她从爷爷看自己的神情中明白,相比奶奶的不耐烦,爷爷似乎是真的憎恨自己。
程家院子很小,爷爷奶奶一间房,她自己住在父亲以前的屋子里,贴着院子的边缘,正对着因为无人打理而生出荒草的低矮院墙。
从爷爷奶奶的房子到她那里,会经过一条粗糙短小的走廊。走廊上有避雨的棚子,姑姑说那是因为木鱼村雨水多,父亲特地在两间房子之间搭建了一条不会被雨淋到的通道。程鸣羽躺在床上的时候,能看到从走廊的木板缝隙里长出来的杂草,和院墙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