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上,戚灵枢阖目趺坐在蒲团上,额头冷汗直下。山里冰凉的气息包裹着他,凉匝匝阴着脊背,整个人像泡在一个大水缸里。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是戚元微悲惨可怖的苍白脸庞,畸形巨大的妖异身躯,一会儿是戚隐流着泪问他:“小师叔,你不是说我们是来议盟的么?”所有血淋淋的画面纷纷而过,最后定格成颓圮的神墓残破的石台上,那颗温热血红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逆转,九脏像是要爆裂开来,剧痛无比。戚灵枢紧紧闭着双目,眉心火光粲然,煞气四溢,如有实质。不祥的气息自胸腑中腾涌而起,满心无解的悲哀、痛苦和怨怼涨涨落落,灌满他的四肢百骸、三魂七魄。他蓦然睁开眼,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小师叔,你又做噩梦了。”
一股邪佞的黑气沿着山阶爬上来,罩在戚灵枢头顶,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狐狸模样。
戚灵枢看见崖下火光冲天,无方弟子四处奔走,剑光在瓦檐下出现又隐没。
“你是那日假扮成师叔的魔物?”戚灵枢哑声道。
“是我,我叫心月狐。”心月狐低低地笑,“是不是很痛苦,小师叔?你在后悔么?后悔去了南疆,把扶岚和戚隐劝过来,让他们死得这样惨,一个挫骨扬灰,一个尸首无存。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颗心脏是谁的?”心月狐拿出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让我告诉你吧,这气息好生熟悉。啊,它就是戚隐的。看来那个小孩儿承受不住痛苦,自己剜了自己的心呢。”
腐坏的心脏满目疮痍,悬在戚灵枢眼前。戚灵枢心如刀割,心脏已坏,人岂能活!
“是谁指使的你?朱明藏?”戚灵枢厉声问。
“啧啧啧,那只蠢笨的猪妖,怎么能当我的主人?”心月狐摇头道,“他只是我主子的一枚棋子罢了,但他的作用远远不如你。扶岚身死,多亏你尽心竭力。出使南疆,非你不可,戚隐和扶岚一定无条件相信你,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只有你能把他们毫无防备地带到无方。我再在你面前露一露马脚,让你去查无咎小筑。果然么,你就发现了你那刚正不阿的好师叔!”
戚灵枢的眼睛越来越暗,仿佛笼上一层漆黑的阴翳,深沉得不见底。他眉心的那一截火光也越来越盛,越来越艳。
“你的主子是谁?”戚灵枢咬着牙问。
他的身侧腾起一圈黑雾,无形的气场在他周围升起,飞沙走石,风如飞刃。
“别生气嘛,”心月狐赞叹地端详他的脸庞,“放眼无方,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脸蛋儿。你不要怒,也不要悲,保持你最好看的样子,我要把你的脸剥下来,好好赏玩。你乖乖的,不要反抗,我就告诉你我的主人是谁。”
“好,拿去。”戚灵枢冷冷地道。
心月狐靠近戚灵枢,浓重的黑影罩在戚灵枢的身上。就在心月狐触及戚灵枢脸庞的刹那间,戚灵枢忽然闪电般出手,一把掐住它的脖颈子。左手点上它的眉心,指尖一点萤光微闪。
“你要点魄?”心月狐冷笑,“我身上有护魄咒!”
“不,”戚灵枢的眸子暗如长夜,“我要你的血肉。”
两指点上心月狐的眉心,戚灵枢与它的经络瞬间连通,汹涌的魔气和殷红的鲜血疯狂地从心月狐体内涌出,汇入戚灵枢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他们两个被浓重的黑雾笼罩,分不出谁是谁的。黑气暴涨,潮水一般起起落落,四周砂石乱走,落叶翻飞,像一场风暴席卷了这方寸山崖。
心月狐尖嘶着,哀嚎道:“你疯了!你可是无方弟子,难道你要走吞血修炼的邪道么!”
戚灵枢額心血印鲜红,他道:“人道魔道,生死杀伐,有何不同?我今天便是入了这魔道,那又如何!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源如期,”心月狐尖叫,“不,巫郁离!是他逼死戚隐,是他在你无方种下妖蛾。他图谋甚深,我知道的不多,我只是奉命行事!”
“很好。”戚灵枢没有停下,指尖萤光更盛,魔气混着鲜血狂涌进他的经络,心月狐神魂震颤,躯体在那腾涌如潮的黑雾中扭曲变形。与此同时,戚灵枢眉心的心魔印艳丽犹如怒烧的红焰。
片刻之后,心月狐完全被吸干,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子。戚灵枢缓缓抬起眼,露出血色的双眸。他低低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可笑、可笑!倘所谓天道,是耶非耶!尔等害死我亲师,逼死我弱弟,屠戮我好友。倘若人间有道,为何善者死,恶者生,正者绝,邪者存!从今往后,欺我者诛,叛我者杀,我再也不要与你们同道而行。尔等成仙,吾便入魔,修我心魔剑,成我无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