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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惘 麦客 809 字 2022-11-18

抹油手里举着油乎乎的鸡腿,贼精的眼珠往在座三人身上溜一圈,一屁股在奉知常身边坐下。

“小哥哥,你长得好俊呐,”她凑上去,“你叫什么名字?”

抹油嘴上还沾着光亮的鸡油,奉知常肉眼可见要炸毛了。谢致虚连忙将轮椅拉到自己身边,远离抹油,谁知那姑娘也跟着坐过来:“喂,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这买卖划得来吧!要不是看你长得顺眼,换了别人可没这福气。”

“别别别别别。”谢致虚赶紧起身坐在奉知常与抹油姑娘之间,将两人格开。

“哎你谁啊,没和你说话。”抹油不高兴道。

武理道:“张小姐,你要敢招惹我家老二,我们小五可是要和你拼命的。”

那姑娘姓张?张抹、油?

这什么怪名……

武理道:“她叫张小抹。国朝最大连锁酒楼老板的千金,从小混迹小二圈,专长是在各个茶座客房偷听壁角,我找她来问点遇仙酒楼的后事。”

张小抹一定要挨着奉知常坐。她的消息来源很广,实时性极强,有些信息甚至千金不换,奉知常只好牺牲色相,忍受自己洁净丝滑的衣袖被一只油手抓着绕啊绕。

“侯待昭这个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张小抹说了这样一句话。

武理给谢致虚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我说的没错吧,前二十二年查无此人,侯待昭果然是个假身份。

“不过要说侯待昭会不会就是那个侯承唐,我看也未必,”张小抹煞有其事道,“侯待昭是王赣的手下,侯承唐可是王赣的仇家。”

国朝选拔官员,以科举为首要途径,隔年开六科,贡武制词童子宗室,选士近千人,组成中央与地方全套行政人才候补体系。其中尤以进士科名次分高低,决定日后为官上限。

在这样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文化氛围中,朝中非进士正统出身的官员都颇受排挤轻视。

王赣就是其中之一。

二十七年前,王赣还在定州知州府做一个小小的书佐官,两次错过赶考,年岁□□上限,前途无望,终日郁郁寡欢。后得人指点,给知州送了点讨喜的小玩意儿,总算得了举荐,参加当年另开的制科考试,这才第一次进了开封城。

他这样的人,算半路出家,又没有大儒座师撑场面,最初在官场混得很艰难,属于谁都不想被溅上的泥点子。

侯承唐便与他恰恰相反,十八岁的少年状元,从小在开封读书,书院曾出过范宰执这样的名臣,又师承桃李满天下的名儒钱荐异,顺理成章拿了推荐名额参加国子监试。别人是十年寒窗无人问,而侯承唐这样的天之骄子,从读书到考试到任官,都是国朝出钱又出力,精心培养成长。

从侯承唐第一天意气风发踏入天子金殿开始,陪在龙椅旁,已垂垂老矣的王赣就被这股新风吹迷了眼,经年的怨恨与不得几乎要喷涌而出。

天子中意侯承唐这样有才华的少年郎,依制将他派往江陵赴任,是存的循序渐进、好生栽培的心意。而侯承唐坐船过江,还没来得及见到他得意人生将要开始的起点,就连人带船覆灭在了滚滚东去的大江中。

最初一段时间,大家都传是王赣使的诡计。

后来又不传了。因为豺狼虎豹四恶人抓回来的碎嘴子塞满了光禄寺刑狱。

“假如侯堡主真是侯承唐,为什么会甘心没名没份地替王赣做事?”张小抹说,“我要是他,都恨不得杀了王赣,将他碎尸万段。你们想,侯承唐可是十八岁就要做知府的人,而侯堡主呢,混到一把年纪,献出个白马堡,也才得个有名没实的安抚使,还是他的知州老丈人从自己的兼任里匀给他的,头上还有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宣抚司,天天拆他的台。这人一旦坐惯了高位,那里忍受得了屈居人下!”

数人一时都无话可说。

张小抹吃完了烧鸡,两只油手在袖子上一抹,又说:“至于江陵遇仙楼,前几天确实闹了一场,不过闹归闹,完了还是照常营业接客。听说当天的确抓了一批人走,不过我就不知道是侯堡主的人干的,还是周豺干的。假如侯堡主和周豺都听王赣号令,那是谁做的还不都是王赣做的。”

“那徐二……徐晦呢?”谢致虚忍不住追问。

“徐晦不见了。”张小抹回答,语气随便得像天边浮云。

“不见了?!”

“对啊,”张小抹莫名其妙瞧着谢致虚,“很难理解么?侯待昭有个做知州的岳丈,在江陵就是一手遮天,徐晦势单力薄的,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难道还等着被抓?——哎小哥哥别躲嘛,我手都擦干净了,不会弄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