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虚见他不闹别扭了,便要回屋敲一角下来沏一壶。
武理叫住他:“慢着,我有事问你。我记得前不久你还痛恨老二杀人如麻,怎么如今反倒与他亲近起来?你可别忘了自己身上还种着蛇毒,把老二错当好人,小心自己也性命难保。”
谢致虚想了想,对武理说:“其实,我近日思索这四起命案,之所以会先入为主认为系二师兄所为,是因为被害者皆死于二师兄独创剧毒,并且经我调查,这四起命案发生地点都曾出现过二师兄的踪迹。不过这就很奇怪了,如果二师兄的行踪这样容易调查,他又为何以自己的标志性毒药谋害于人,这岂非昭告天下自己便是凶手,引来官府追杀吗?——”
武理额角青筋一跳,打断:“他一向便是如此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且江湖械斗致人死命者,官府当差的生怕牵扯其中丢了性命,从来不敢多管闲事。”
“好,就算是这样,”谢致虚继续说,“他难道也不怕江湖事江湖了,先生清理门户、或者背负恶名引来侠客主持正义?结合这次他大张旗鼓地要毒害梁汀,依我之见,恐怕真相是,二师兄出走两年确有所欲为,因此颇多行迹可疑之处,有人躲在暗中利用了这一点,犯下许多杀戒尽数推在师兄头上。”
武理摇摇头:“你这番推测可有什么证据?”
谢致虚正要开口,从天而降一个人形物体砸进后院,顿时烟尘四起,骡马受惊嘶鸣。
越关山仰面成大字倒在地上,衣冠凌乱胸脯剧烈起伏,一副惨遭□□的模样。
谢致虚大惊失色,趴着栏杆探看:“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不是比试轻功吗,看上去像打过一场。”
“不,”武理经验丰富道,“看样子是飞得太高,被风吹晕了头罢。”
越关山倒在地上喘到后院小厮循着动静过来检视,吓得要将他送医,才缓缓爬起来,脑袋左右甩清醒了,眼睛聚焦在二楼。他原本皮肤就白,此时更是面如死灰,累得话都断断续续:“不……行了……老四吃……什么长大的?太持久了!……追不上追不上,我认输……”
武理早有意料,理都不理他,转头对谢致虚说:“不管你有什么证据,要做什么事,最好都尽快。你知道苏州城最近会发生什么事吗?”
这倒把谢致虚问住了,他最近注意全放在梁家人与奉知常身上,城里最近若说有什么征兆,那就是梁家庄与诸医馆间往来频繁,于是作虚心受教状等武理揭示。三师兄除了可堪一个万事通的诨号,上知天文地理下通轶闻八卦,别的长处也没有了。
“因为这小子,四处找人比武,还自报家门,”武理朝后院越关山努努嘴,“关键是梁汀接了他的拜帖。梁家金刀银枪与越家夜雨打瓦的比试,谁知道都会引来什么人观战。某一天你见着城中人流激增,那就是鱼龙混杂的时候到了。”
因为奉知常腿脚不便,谢致虚头天便在车行租了一辆车子,高五尺深八尺宽四尺,容纳三人加一轮椅绰绰有余。车子前边突出的车辕用独牛驾着,租赁花费百钱,让谢致虚荷包吃紧,但也万万不敢找奉知常报销。
奉知常被柳柳推到车子边上,臭着一张脸,很不愉快似的。
柳柳悄悄对谢致虚解释,这是因为游春起太早了,起床气还没消。
这时才五更鸡鸣,市场还未开,只有卖开水的出了摊,为晨起的行人提供洗脸水,街道两旁升起热腾腾的雾气。牛铃叮铃作响踏过一片氤氲晨雾,在城门口汇入车队,一同没入茶山次第盛放的绯红桃林之中。
奉知常出山两度春秋,据柳柳说,却从未有闲情逸致领她逛街看景。
“连春节都不好过,若不是冬去春来,我都不知道又是一年了。从前在邛山他也不爱过节,不过我可以下山和庄里的大家一起庆祝,每逢二哥和我的生辰,先生还会到我们在山顶的雪屋,做一桌好菜。唉,这两年都白白浪费在行路上了。”
半边窗帘随风撩起,漫山绿茶映红花,愈往上行去芳菲迷眼,人间桃花已尽,山中却四月才知春意。奉知常靠窗坐着,冷淡的眼底也被染上一点绯红,他侧头望着窗外,仿佛没有留意柳柳投来控诉的眼神。
或许他也并非全然冷情冷性,谢致虚心想,或许是要做的事情太多,沉甸甸迫着他不得停步。
“二哥这次能来,多亏我劝了他好久,”柳柳神神秘秘同谢致虚咬耳朵,语气很骄傲,“我威胁他说要是不能出来玩一天,我就丢下他自个儿回邛山了。”
青缨山庄没有大门,只有山门,踏入茶山第一步起就进入了山庄范围。车队停在观景台,谢致虚搭了把手,扶奉知常下车。他的腿走路没问题,下台阶也没问题,但起身与坐下却像是牵动了某处伤,总要皱一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