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馆驿,顾越一袭素衣,把为他鸣不平的同僚全挡开,独坐案前奋笔疾书,写着这段平行游桓之的激情澎湃的交接公文,几乎忘了,又是一年七夕佳节。
廊下,从悬山顶青瓦槽中倾下的水,一条一条地连成水珠帘,水声如江海。
苏安亲自端着祛湿解暑汤,见李道用从堂中拐出来,连忙叫了住:“李郎中。”
李道用回身,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擅于察人所好,却因与二人相处过一阵子,大致觉出顾越的癖好,便也知苏安的心思:“苏供奉莫要担心,只是交接而已。”
苏安道:“关键之时,交接事务又得耽误日子,转运司能在千秋节之前赶完石数吗?”李道用道:“规制定好,余下的就是选义按部,考辞就班,不难。”
苏安搅着碗中的勺子,笑着谢李道用,幸好还有他能操劳。李道用摆了摆手:“当时来,还以为能偷懒家去待着,谁知顾郎尽心如此,诶,那李某也不服老。”
天气闷热,方才站着说几句话,鼻尖就冒了汗。李道用想也不想,问也不问,顺手就夺走了苏安打算给顾越吃的绿豆薏米百合汤,边吃边回房休息了。
苏安空着手,在廊下站了许久,感慨颇多。回忆起初次去平康醉仙楼时,向顾越问起信安郡王的情形,他怎料到,这位曾在塞北为他们解过幽州之围的郡王,太宗皇帝的曾孙,竟是连面也不曾见过,便从此被排挤出宗室,再与繁华无缘。
又突然想起,顾越在花萼楼的朱红门前,对薛纪平说的那句真假参半的话。
或许,似梨园里百花争春,成就名曲,这个国家,也正因时时刻刻发生着剧烈的变动,使新弦能及时替下旧弦,才能引来百鸟朝凤,才能有如今的欣欣向荣。
这样想着,他不再为顾越在弹指一瞬间被贬出流内,沦为平民而感到悲愤。
自小,他所识的顾越,有恩有义,心怀明月,永远不知悲天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