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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越抽到王庭甫自太原府发来的飞帖,除“普天同庆”四个大字,还写满对建仓过程麻烦不断的牢骚话,果断也吃了整碗的韭菜。于是,大家又很羡慕苏供奉,上至李阁老、崔殿中、寿王,下至家中兄弟,全都能大大方方地读出来。

苏安也很高兴,一直到又打开了一封飞帖,上书“独留十载看芍花”。他愣了愣神,一寸寸挪开左下端,看见贺岁者姓名,默默揉进掌心——彭泽县,逸远

顾越道:“这是谁?”苏安的目光落在红烛之上,笑道:“没什么,一个故人。”

二三时辰,四面爆竹大响,一年的守岁,便在这间陋室的欢歌笑语中度过。歌曰:一条大河开龙门,两叶扁舟道浮沉,三程水路有风烟,百战河阴不待人。

正月,汴河的水流渐渐充盈,苏安听着水声,一笔一划地回忆自己所作的曲子,用半字谱记在《乐府闲录》中,与此同时,河南府及郑州召集三万劳役,来到河阴县,抢造堤坝,其中度支近乎百万贯,用权全落在了转运司的运作之中。

若非亲见顾越夜夜三更休憩,每日发上百关、牒文,下行数十符文,甚至饭不吃,在驿馆与漕官议政,苏安永远不会理解,顾越为何要做那样一个荒唐梦。

为那一块炭火,一处住宅,事无巨细求着自己的顾越,身穿朱红官袍,头戴乌纱,坐在公案前时,一笔勾检,一处印章,几句笑谈便是数以万计的民生。

顾越如履薄冰,不敢错半步。

江南漕粮的起运时间为每岁正月或者二月,到扬州汇集后,遇运河干浅,往往需阻滞一个月以上,到三、四月渡河入汴,又会遇汴河枯水期,阻滞一个月,在节级转运尚未普及的情况下,如此算,要六月才能到达汴河黄河的交汇口。

修建堤坝的期限却远不能拖到六、七月的汛期,圣贤书尚且有言,“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又何况,三月就是河南道诸州的水稻播种的时间,为不耽误引水种稻,不和司农寺发生冲突,必须在此前修完堤坝。

然而,原本算得正好的工时,在三月中旬再出变数,一批用于测试土基强度的量具,在山道为匪贼所劫,负责运送的劳役,因与之搏斗,死亡八十余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

于是,继械斗、沉船后,转运司又遇到了一个无法协调的矛盾——竣工时期

李道用明确表示,量具重调,五月才能完成,否则偷工减料,后果不堪设想,而五月释役,耽误农时,意味着度支司统计时,要割舍屯田的政绩,让与漕改。

这就不仅是转运司与地方州县,或是都水监、刑部比部的矛盾了,先修坝还是先种地,着急得很,是裴耀卿所持漕运改制与张九龄所持引水种稻的矛盾。

李道用苦笑,张阁老在朝刚柔并济,而裴阁老神龙见首不见尾,似乎只有刚。一番讨论之后,顾越也表示,他们几个万万担不起责任,遂,只好先记录情况。

顾越定下心神,当着李道用的面,向水部平行一封关文,大致意思是:“李郎中,咱确定没有办法再快了么?”李道用也提笔回复,语气很正式:“黄河之水,自古无定数,若要再快,怕才是真枉费民力。”顾越搁笔,点了点头。

虽已是经年旧事,但在杏园探花宴之上萧乔甫说过的话,顾越至今记忆犹新——只要心里装有世态民情的变化,懂得规矩背后的道理,为政,就是一团和气

就譬如千丝万缕之中,总归还是有那么几根刺,他无法明言,亦不会容忍。

事不过三。

事发次日,河阴大堤仍在紧张地进行着修筑工作,来往男女老少,挥血汗如雨,红红白白,如数以百亿的赤胆精卫鸟,衔来西山的树枝和石子去填塞东海。

顾越令人在堤口立一根石柱,就近坐在督工棚中,召来了包括河南府、郑州在内,附近八个州的司仓。八件青袍,低着头,互相交头接耳,暗暗地通着气。

百余位因运量具而死的劳役的家眷,游行于河岸两边市集,举旗帜哭喊打闹。

“河南府司仓,方文成。”顾越抿一口茶,捋平膝上的红袍的褶皱,“人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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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那七个音,就是现在的do rui i fa so xi do,加偏旁和下撇,就是高八度和低八度。唐时,传艺基本还是靠师父手把手教徒弟,言传身教,这样的方式,曲谱在民间并不常见,这也就是当时的大曲绝大部分都没有能完整流传下来的原因,珍藏在宫里,一把火就烧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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