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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越严词拒绝,不以任何形式修改法令,也不写向裴耀卿请求通融的文书。

苏安知道其中利害,并不想插手,只是念着来长安前和崔、徐二人的约定,在征求过顾越的同意之后,偶尔地把琐碎事务往殿中省崔隐那里知会两句。

九月十五,河南府本地诸族联合商贾,于思恭坊办流水席,请诸州刺史游宴。

下晌,行过傩,街头巷尾就已经飘满了首道牡丹燕菜所具有的独特酸辣气味。

洛阳水席原本就始于民间,自武周时被宫廷召入,再流传回民间,脱胎换骨,幻化为二十四出水芙蓉,时人为道菜品都起了名字,吃光一道,才能再上一道。

至华灯初上,坊里各院门口都亮起硕大的剪纸灯笼,茱萸林旁边,来自各州县教坊的面画彩妆的乐人,坐在花榭里,隔着潺潺清溪,贡献才艺。这是五凤楼赛事之前,乐人们最后一次互相切磋交流,引得文人和才子们大展才情。

席位设在水边,有屏风隔断,三四人为一桌,纷纷高谈阔论。苏安和顾越沿着溪流而行,一路遇见了许多惊才绝绝的妙人,其中之一,就是郑州刺史李彬。

李彬一袭墨蓝云锦,见面开折扇相请,笑容温和:“都说昔年杏园状元郎,被汴河活生生折磨成守仓将军,今日所见,纯属胡说八道,这分明就是田舍郎。”

顾越苦笑道:“贡礼损毁,现在人人追着我喊打,而李刺史不计前嫌,还奉我为座上宾,唉,感动。”李彬道:“那是有些人目光短浅,看不透其间的道理。”

却也是李彬,得知自己八车纭裥绣在汴口沉入河底,非但不恼,还作了首诗。诗词大意是,那江底的鮰鱼哟,有天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游在天空中,乍一看,身边多了云彩,再一看,原来是千百条从江面洒落的绣花丝绸,好不欢乐。

顾越感动得热泪盈眶。李彬道谈吐有方,道是漕运独立对州府有利而无害,其一,漕运支出由户部所征的盐利抵消,州府就地用钱,钱不亏;其二,转运司规范槽道引水,利于州府屯田理地,地不亏;其三,转运司任职,能由州府荐人,人不亏。有此,钱、地、人,三个不亏,郑州州府打算效法河阴县,表示支持。

顾越虽初次见李彬,却如重逢知己,他原本打算利用户部仓部管理各州田税这一关,逼李彬自吞沉船的苦果,却未料到,此人先己一步,提到了跟进漕运法。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彬把折扇打在桌上,目光笃定,“顾郎,若说因地缘,游府尹是首个支持你的,那本府因人缘,可否就算第二个。”

顾越挥袖行礼:“谢刺史提点,定当上禀裴阁老。”李彬笑道:“莫要谦虚,顾郎,朝中多少人盯着小小的河阴段转运司?据李某所知,顾郎和沧州沈刺史,现何清郡令张仲臣,宋州韦刺史,太原府王庭甫都有交情,不必避让。”

愉快的交谈,点到为止,当此时,对面花榭换班子,鲁县县令的席中问何人能夺状元?一位青衫放肆断言,梨园另别论,但二十九州,唯郑州、怀州择其一。

原来,李彬所献舞曲成双,立意颇佳。一是健舞《杨柳枝》,节奏感较强,表演时动作幅度较大;二是软舞《半社渠》,节奏相对缓慢,动作柔美轻盈。

而怀州刺史的乐阵,足足有三百余人,刚登花榭,就把林间的茱萸震落一地。

相比之下,鲁县县令就最可怜,只有八个人手拉着手,一边唱歌,一边踢腿。

苏安噗嗤一声笑出来,一时间,顾越和李彬面面相觑,才突然意识到邻桌都已经上到“四镇桌”之海米升百彩,自己这边,还摆着“前八件”之脆莲雀舌。

二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纷纷埋头苦吃,赶起进度。苏安也回过神,悠悠然拿起李彬放案上的折扇,一打开,为二位斯文的官爷扇凉风,再论曲艺。

李彬道:“敢问苏供奉,听曲一夜,可有什么让李某战胜怀州郭刺史的绝招?”苏安道:“怀州的乐阵,人虽多,却有滥竽充数之辈,刺史不必担心,譬如,那左边第二个,吹筚篥的,我听着就连顾大将军都吹得比他好。”顾越:“……”

但见那个被苏安挑剔出的乐人,羞红了脸,吹冒了音,当场被司乐揪出来打。

李彬忍俊不禁。苏安又道:“李刺史,但只千千万别让黄蟠绰上阵,就行了。”

水席至四扫尾“开鱿争春”,顾越趁着半丝酒兴,向其它几州刺史请罪。最机智的还是鲁县令,根本没准备贡礼,也就谈不上损失,依然高兴地接受了歉意。

归程,苏安一路都在复奏各州曲调,完了,又复习起自己参赛的霓裳羽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