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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氏拍了拍苏安的肩膀:“唉,叶奴到底成人了,阿娘放心,阿娘只愁你小妹的亲事。”苏安道:“她才十三呢。”向氏一边看苏安穿针,一边叹道:“也罢,阿茉房里熬了珍珠银耳粥,我端来给你吃,韶州带的薏米,正好明目不是?”

苏安笑道:“好啊,长安……”向氏道:“长安也未必有这种东西,下回,你叫顾郎来,一起尝尝阿茉的手艺。其实今天那位崔郎,模样也不错,但觉着太张扬,吵吵嚷嚷的,不比顾郎办事又安静又斯文,还送了阿茉一个妆盒……”

听着听着,苏安唇边的笑悄无声息地消失,手里一滑,扎破了指头。向氏关切道:“哎呀,不是做女红的料。”苏安放下针:“那,阿娘,我去花奴那儿了。”

到西堂的时候,申娘在给哄孩子。苏安找到苏成,告知市署衙门里的差事。苏成除了种地什么也不懂,都听苏安的。苏安只嘱咐一点,不能乱收别人的礼。

苏成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我送礼?”苏安道:“因为你是我弟,人家找不到我,不就来找你么?这个时候你得回绝。”苏成点了点头:“放心。”

将入夜,苏安穿过走廊,望了一眼后院子里亮着烛火的苏茉和苏芊的厢房。房里传来弦音和欢笑,大抵是姐妹在讨论弦的数量不同,发出的声音有什么区别。

苏安想了想,心里实在辨不出是甜还是苦,于是就没见姐妹,扭头往南门走。

一家十七口,总算安顿下来了。从刚开始听到消息的欣喜甜蜜,到洪灾匪患和朝堂风雨的惊扰,再到为迁宅安家而四处奔走,总算总算,撑起了这片天。

早春时节,露水依然很重,芽叶子沾了湿气,月色一洗,成片成片泛起银辉。

“阿苏。”

“十八!”

彼此都忍过两个月,顾越终于又一次安然地接到了苏安。苏安也弄不清自己怎么回事,冲上去,拦腰就抱住顾越。顾越身披的绒裘因为在外受了太久的露气,黏连在一起,贴着面有些冰凉,而苏安磨蹭着,紧紧揪着,不舍得离开。

“阿苏是不是觉得,我去了户部,以后就得另找荫庇?不过也对,崔郎中的《春日闹芙蓉》,我确实折腾不了。”顾越笑了笑,掀起帘,牵苏安上车去坐着,声音依然温暖而平和,“还是说,你恼我,来都来了,却没进你家的门?”

苏安捣鼓出面具:“去平康的花糕作坊说吧,据说是宁远斋那位老师父的高徒开的……”顾越:“我来。”苏安:“什么?”顾越摁住他的手:“我帮你戴。”

半面白漆,一对狐狸眼孔,鼻翼垂錾云纹,上有两道火焰状的眉,鬓角,飘着五朵姿态恣意的桃花。原本十分熟悉的面具,突然,在苏安的眼中变得陌生。

顾越探身过去,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他摘去苏安的簪子,散下那片乌黑的长发,而后,拿面具轻轻合住苏安的面容:“觉得紧就直说。”苏安点头。

系丝带的时候,顾越专心致志,一句话都不说。苏安只听耳边窸窸窣窣,又闻到顾越身上的旃檀香,不自觉闷热起来。顾越不紧不慢地打了一个蝴蝶结,端详片刻,又小心地把埋在下面的头发撩出来,而后,在苏安的耳边吻了一下。

苏安的眸子里全是泪,不敢眨眼。顾越看不见,只把他抱在怀里,搂得很紧。

“阿苏,你听着,七夕时我说过的话,不是玩笑,即使蜡烛灭了,也会兑现。”

路过东市,外面的店铺正在关张收摊,吆喝与钟鼓声此起彼伏。苏安嘤了一声。顾越停下,忽然又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拿出一小盒唇脂。苏安打开之后,正是面具上桃花瓣的颜色。顾越解释道:“在宋州的时候,我让人去采买蜂蜡、紫草和朱砂,然后自己研究,煎毁几百次才做成的,我想看你点上,再看你吃糕。”

苏安再次点头。顾越征得同意,便拿丝帕简单地擦过苏安略微泛白的唇,再用刚摘出的簪子,从盒中挑出几抹晶润的唇脂,一点一点,放在苏安的唇上。

清润,细腻,带着花香。

这也是苏安在花萼宴那夜后,再次模糊地感受到顾越无法言说的炽热心情。

于是,苏安也忽然有所想,低头扒拉起顾越腰间的衣:“你用了那玉没有?我说过想看的。”只是,除玉带扣以外,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便有些失望。

顾越深吸口气,安抚道:“夏季我要组织建河阴仓,想个办法让礼部安排你去侍驾,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在洛阳找解玉砂,先把它的面抛光,好么。”面具之下,苏安的眸中闪现亮光:“那好,你不能再拖了,不然,我也亲手给你佩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