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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的舞郎黥纹满身,立于鞍上,回身在粉屏上落墨。坐部伎打拍板,两百音声人唱韵,冲锋更加凶猛,共六轮,左右纵横,一笔一划如一刀一枪,破了纸页,刻出曲词——虎啸龙腾六百里,紫燎光销一星飞。

入破,马持彩旗奔腾,乐伎退往旁边,银甲舞郎踩步上阵,口中大喝军令,龟兹原调在此处接入,旋律锦簇,舞旗往东,笙歌鼎沸,舞旗往西,紧锣密鼓。

曲调越来越快,催逼着每颗跳动的心脏,东西南北欢呼雀跃。花萼楼顶,舞童子腰缠紫带,手里挥花枪,飞踩在琉璃瓦片上,一束又一束地点亮烟花。

“看那里!金象!”“象上所坐何人?”“不知名,扮的是天将,看那绛翎!”

一只披着朱红毯子的巨象踩着缓慢的步子,从南门进入众人的视线。驭象之人身裹素衣并不起眼,而那金座上,站立着一位银甲的蒙面少年。

少年的身后立着七对翻飞滚打的金羽扇,似是火凰仰颈朝天歌。少年笑颜如花,手中执着一根系着彩色飘带的弓弦,他口中唱词,声润如酥,气坚如石。

四海将清,九州阜安

鼓点贯耳,音如层峦叠嶂迎面来,所有的起伏与节奏,全都聚焦在少年的弦。弦起,迅疾如雷雨,弦止,平湖不皱,弦落,星汉坠九天而下,痴狂中粉碎。

下个瞬间,苏安“哗”一声甩出弓弦上的飘带,所有跳跃和旋转戛然而止。

便是静得连吞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如此,舞遍结束,人们眨巴着眼睛,恨不能伸手把方才的热闹抓回来。苏安神色不变,坐定,拿出奚琴架在腿上。

“刹,刹,刹……”杀至第十声,一根弦断去,杀至第二十声,二根弦断去。

至此,无人敢动作,李隆基目光如炬,笑声异常的响亮:“卿叫什么名字?”回道:“苏安。”李隆基道:“去一弦,成半曲,卿觉得值不值得?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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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段情节出自《旧唐书》卷28《音乐一》:玄宗在位多年,善音乐,若燕设会,先一日,金吾引驾仗北街四军甲士,未明陈仗,卫尉张设,光禄造食候明,百僚朝,侍中进中严外办,中官素扇,天子开帘受朝,礼毕,又素扇垂帘,百僚常参供奉官、贵戚、二王后、诸蕃首长,谢食就坐太常大鼓,藻绘如佛,乐工齐击,声震城阔。太常卿引雅乐,每色数十人,自南鱼贯而进,列于楼下。鼓笛鸡委,充庭考击。太常乐立部伎、坐部伎依点鼓舞,间以有夷之伎日吁,即内闲厩引碟马三十匹,奋首鼓尾,纵横应节。又施三层板床,乘马而上,林转如飞。又令数百人自帷出击雷鼓,为《破阵乐》,虽太常积习,皆不如其妙也,则回身换衣,作字如画。又五坊使引大象入场,或拜或舞,动容鼓振,中于音律,况日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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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金盏

杀衮,只有每次磨损的程度均匀,发出的弦音才能一致。也就是说,这二十下的力道完全相同,没有丝毫偏差,方能一弦半曲,二弦成曲。纵然长安歌者如云,却从未有人见到过如此绝技,在场,从兰华苑到萃英苑,没有一个人不惊叹。

苏安深吸口气,放下奚琴,答道:“回陛下,两年前的中秋,下臣曾在麟德殿走偏一个宫音,那时,下臣胆小,还是太乐令李大人替臣答的话。”李隆基道:“朕记得。”苏安道:“现在想来,下臣觉得是自己的错。”李隆基道:“为何呢?”

苏安道:“下臣一路去塞北,见到的弦有百余种,其中,中原多用蚕丝,胡狄多用肠筋,五花八门,难分高下,军中欢庆的时候,下臣选用音色短净的硬弦,思念长安的时候,下臣选用音色饱满的实弦,是以,昌平王见了,在羁縻州和下臣感慨,草原或许百年才能出一种器材,弃之可惜,而圣朝广纳天下灵气,英物济济,新品辈出,执弓之人完全不必忧虑弦断而无所继,即便断去百根,千根,总能有新弦替代旧弦,曲子非但不失色,还会由于弦的改良而更加出彩。两年前,下臣的宫音优柔寡断,凝住了丝部的旋律,现在想来,的确是错。”

李隆基看着他,顿了顿,往左右问道:“诸位觉得苏卿答得好不好?”众臣不约而同说好,彼时一片欢欣鼓舞,苏安稽首听赏,李隆基笑着唤来张九龄,拟封文舞郎苏安五品文散官,赐洛阳宫外宅邸,加朝议大夫衔,召入梨园供奉。

“赐名莫谙,赐座。”

“谢陛下圣恩。”

几品的散官,几亩的宅,苏安听得模模糊糊,他谢过赏,在千万双眼睛灼烫的注视之下,碎步躬身而退,只听耳边是诸藩国使臣感慨不已,叹歌舞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