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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议论纷纷,跟着有人传唱顾越所说的歌谣。薛玉拢紧身上的绒袍,一哆嗦,嘴角抽搐起来:“够了,别再浪费口舌,按妖言扰乱军心之罪,军法处决。”

侍卫领命上前,用手铐拴紧顾越的腕,那瞬间,苏安看得清清楚楚,刑兵捏起顾越那只受感染的右手,半句不问,用一枚细小刀片,从伤口里挑出指筋……

“十八!!!”

尺寸之间,地动山摇,顾越全身痉挛,脸庞扭曲得骇人,硬是咬破嘴唇不出□□。两根已断,第三根筋正被扯出,凝固的场面突然被一声军报划破。

“契丹使者到!”

薛玉说道:“家丑不可外扬,我看不必在此处见。”吴诜道:“既然是使节,当为国事,薛公不想见,某有权接见。”王庭甫命道:“开城门!”

几匹契丹族的汗血宝马,从北门徐徐而入,须发凌乱的契丹使者手持节杖,穿过三道由官吏和士兵组成的关卡,来到血淋淋的庆功宴台,丢下一个布袋。

布袋之中滚出一个睁着眼睛的人头。薛玉的瞳孔骤然收缩,踉跄后退了几步:“擒风!”场面登时哗然,风过,节度营纛旗“啪”地碎为两截,轰然倒地。

“薛公,吴刺史。”牙官听契丹使节说完事,传话道,“榆关失守后,郑将军亲率铁骑与可汗可突干血战,战败,宁死不降,可汗敬其英勇,送还其人头。”

一阵窒息的沉默之后,薛玉失心一般,笑了笑,吞下口中血泪。薛敬从外场抢入内:“义父!”薛玉挡开,从舞者的手中夺过剑,匀了匀绛纱袖,把落在地面的纛旗挑起,挂在屏风的正中,掩盖住那首《幽州夜饮》。

“陛下!”薛玉的发冠跌落,满头的白发飞如白絮,“老臣,愧于浩荡皇恩。”

王庭甫趁乱令折冲军士把顾越抢回。顾越捂住手腕,稍微缓了缓神,直视薛玉道:“薛公,事到如今,你只是谎报军情而已,还不至于以谋反之罪诛九族。”

薛玉尚未答话,却是薛世仁率先拔剑,一字一顿道:“谋反又如何?!叔公,北方几个军镇的驻军加起来还有五万,您振臂一呼,一过居庸关,便可雄踞……”

薛玉捏紧拳头,老泪从眼角流淌而下,迟迟没有回话。风再起时,剑光闪过,剑刃离脖子不到半寸……“薛公!”顾越一声暴喝,颧骨绷得青紫。

“显庆三年,平阳郡公于贵端城击败高丽军,斩首三千余;四年,于黑山击败契丹,擒契丹王阿卜固,拜左武卫将军;龙朔元年,出天山征回纥,军中传唱‘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为此,高宗命长安乐工作《神功破阵乐》,纪念其千秋万载之功业,可谓丹青留书,炳烨煌煌!”

“薛公若为祖宗声名与旧部而虑,该当何为?”顾越转过身,让王庭甫拿出沧州刺史的信件,“郑将军战败,宁死不降,是为气节,而朝廷并非对戍边将士不公,只要没有逾越底线,万事可商量,毕竟是契丹将至,还指着薛公能尽忠。”

后来的事,苏安便已记不太清,他坐在郑擒风头颅边,怔怔地看着顾越的手,道是宴会场地洒满鲜血,薛世仁以死谢罪,薛敬护送薛玉撤回节度营候旨……

三月,范阳道节度使谎报军功之事败露,御史中丞薛瑾畏罪自尽,接连,又吓死五六位附议庆功的臣。长安,春雨一刻没有停止,太液池的水位涨起三尺。

一日之内,李隆基在望仙台接见四个人。先见裴耀卿,裴耀卿说,关中有大涝之兆,朝廷需准备运粮,李隆基觉得有道理。二见中书侍郎,摆出一盘琥珀棋。张九龄举止文雅,手中落着玲珑的绿子,口中道:“门下侍中之位,臣不敢论。”李隆基道:“说说无妨,连城告病,总得有人顶上。”张九龄道:“微臣觉得,户部侍郎裴耀卿,材优干济,堪当此任。”李隆基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赢棋。

三见李林甫。李林甫披头散发,素衣而来。李隆基笑了笑,把手中黄子丢进玉杯,问道:“哥奴这是作甚?”李林甫跪地叩首:“薛玉谎报军功之事,臣……”李隆基道:“你没有参与其中,何来罪过。”李林甫道:“陛下,臣亦是御史台出来的人,知道薛瑾要弹劾顾越,却没有阻止,这便是臣的罪过。”如是,李林甫硬抢罪过,抢得宫中人尽皆知,李隆基很感动,安抚他回去。

日暮时分,李隆基见萧乔甫,说道:“薛玉实在令朕失望,而李祎在外许久,也该回朝领功,朕想调新人进驻幽州,平定契丹,卿看谁合适?”萧乔甫道:“陛下,右羽林将军兼陇右经略节度使张圳,长期戍边,戎马倥偬,堪当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