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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一生不能入仕,一生不能与良户通婚,甚至是连死后的坟都不能立字碑,可尽管如此,他却要和天下最尊贵的人一起领略江山的壮阔,甚至,要在不安于命运的挣扎与游历之中,懂得什么是大爱。

“我看到了,你没能赶上听曲,是末尾才来的。”苏安走近,把手搭在顾越的肩膀,轻轻地捏一下,“不过也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幽州的事情谈的如何?”

“挺好的。”顾越捏着那枚斩获的玉佩,说道,“李峘这人,毕竟是王族出身,虽然性子傲慢些,但是行事极知大义,他在探花宴让了我,此番又帮了我,将来得谢他。”

“幽州吴刺史那边,尽想着借李家之势入京,逃离地方,也当有八分是真心实意。”

“只是,他们两边各自欢喜,王市丞却还总嫌弃咱家没有酒,这位国色天香的苏公子,你是否考虑一下,该让廿五在后院挖个酒窖,酿点东西好待客?”

顾越的声音很温和,如同清涧流水,说话时,发间散出淡淡的旃檀香,一如既往的好闻。苏安很喜欢,赖着不走:“我先给你揉一揉肩。”顾越动了动身子,觉得又痒又倦:“阿苏,你为什么要排《破阵》?那番话,谁教你说的?”苏安道:“是你言传身教,教的好。”

苏安也没使多大的劲,不一时,却发现顾越白皙的脖子泛了红。苏安偷偷一笑,顺着那羞怯的红,把手探入素衫的领口,轻柔地抚摸那片光洁如玉的胸膛。

楼内泼水扫地,吆喝此起彼伏,只见廿五持着灯笼,绕各间厢房,一盏一盏把壁灯吹灭,又添满鲸油。顾越忍着苏安的挑逗,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静。

不时,谷伯拿着本册子过来,疲倦地伸了一个懒腰:“算账!”茶娘在街口躲完客官的纠缠,回来见乐工都去了后院休息,便把几个精明伙计聚来捋账。

今夜,不算礼,光是曲子的赏金便把问祥德钱庄的借的款项挣了回来,然而新茶的销路确实不怎么样,大多数人喝不来,只能说勉强保本。茶娘于是催了,曲子得多排,最好每月都排,才能挣大钱,谷伯的看法却不尽然,物以稀为贵,量一多,就不精致,贱了价格事小,要是败坏了名声,金山也换不回。

苏安点了点头,道:“诸事大吉,曲子就先不急,让廿五挖几个地窖得了。”顾越道:“茶娘,你们去别处讨论,我和少东家有话说。”苏安道:“没什么话说的,就在……”茶娘拉着伙计识相而去。

顾越转过身,说道:“你别躲我。”苏安停住动作:“我手上的茧子硌疼你了?”顾越道:“阿苏。”苏安顿了顿:“十八,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去幽州。”

“你不懂乐,我就直说,本来《相逢乐》的结尾,一个丝音太单薄,会显得没有力度,也没有余韵,可想必你也听到了,丝弦固然柔软,只要拉扯得紧,弹拨精准,音波在引起鼓面的震动之后,声势就能成倍地增加,丝毫不弱于竹音。”

“坐部伎十曲,奏第一曲《景云》,我是稀里糊涂不记事,奏第二曲《庆善》,我是有心而不能得,再往下是什么?便是《破阵》。”

六月天热,顾越吹了一丝风,冷倒没觉着冷,神色清醒不少:“不行,阿苏,你不知险。”苏安无所谓地笑笑。这风月之地,紫烟袅袅,何处不染尘埃?从小到大,他对顾越这人便是有此执念,什么都不谦让。

他自然知道男女之合,阴阳之合才是纲常伦理,然他也知道,世间破了这伦理的大有人在。他记得,顾越曾大言不惭地在他面前言及嫁娶,他也心实,妄想不得许多,只辨得出顾越大抵是需要他的,而他也需要顾越,又如何不可。

仔细想来,顾越是什么人?是在他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没有的时候,拿热巾替他擦手的人,是在他无依无靠,惨遭鞭笞的时候,为他赶走虎豹豺狼的人,是带他感受春秋冷暖的人,是教他处理八方世故的人,是他的恩人。

一番话,云淡风轻:“今天有行商问琵琶,我给他们介绍了白赵二家,还有安仁坊侯爷家的公子,专找许阔和孟月要曲子……能把牡丹坊开起来,我很开心,也真得感谢你。好了,下半年节日多,宫里最是忙,就算我想去,也未必能如愿。”

顾越松了口气:“嗯,等我回来。”苏安道:“另外还有件宝贝,受人之托,得让你看一眼。”顾越观察半天,苏安的面容在暗中轮廓模糊,不阴不晴,便是这副叫人吃不透模样,让他忍耐许久的欲望又蓬勃而生。

二人手执烛火,走到二楼,照亮了裴延和品茗共作的《群仙觅牡丹》。顾越走在两幅画纸中间,先是琢磨左面的八十一仙子,后又思量右面的牡丹花丛。苏安隔着一尺之距,把脸埋得很低,睫毛在摇晃的烛影中笼着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