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弦和四弦在第三部 分应把主调让给琴和瑟,若是我,会用尾泛,显得意境悠远……至于竹乐,总觉得该轻些,卢公子校对便是,我非行家。”
林蓁蓁是冰雪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苏安自己在民间排曲,这是要和他与林叶分名了。他也很大度,先教许阔和孟月几点配合方面的技巧,又挑出曲中转接之处的不足,一起帮忙修正,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一点不耐烦。
苏安心中百感交集,他至今还没有去过那个被称为圣地的梨园,却渐渐能体会,林蓁蓁和林叶在其中争了多年的宠,一路付出的艰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说来也怪,没进过大明宫的时候,苏安对梨园向往得厉害,巴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去一览究竟,而现如今,他逢年过节都在宫里奏曲,过惯妆容玉面的日子,反倒又有了长足的耐心,愿意用一生光年慢慢地赏那片梨花。
“林公子,牡丹坊是一半茶坊,一半乐坊,要说规矩我都不懂,还得请教你。”苏安的语气很诚恳,“譬如,开张那日,该请什么人来听曲?”
“怎么不问我?”卢兰一听,两眼放光,不吹笛子了,“我去请徐员外,还有李峘、薛纪平、白汀那几位新科贵人,若能来,一定很热闹。”
苏安道:“好,我去问顾郎。”卢兰笑着追问:“哪个顾郎?可是礼部的顾校书,顾大人?”苏安道:“要死了,小心我不付工钱,看你还……”
“卢公子,你是过来人,别犯浑。”林蓁蓁摇了摇头,叹息道,“阿苏,以你的才华,即便是在梨园也不会失色,只是有些事情,我身为前辈,总是得教你。”
苏安道:“你说。”林蓁蓁走到那棵埋着曲子的老榛树边,用手指剥下几片树皮,捏得细碎,洒落土里:“咱们这行,不怕被人看轻,就怕被人看透。”
“说到底,一个乐伎琵琶弹得再好,见过的世面再多,总归是伺候别人的人,又怎么比得过那些从小吃穿不愁,只学琴棋书画的世家公子?”
“曲子精美,没有权贵的欣赏,始终是入不得流的,可若被死死地烙上了哪家哪户的金印子,往后别家别户又会防着你,你便没有退路。”
“你看,朝堂中争来斗去,不过是李、张、裴、薛、韦这几家,既然咱一个也得罪不起,就得借各方之势,才能让曲子扬名天下……”
卢兰打断:“你听他胡说八道,我教你,来者不拒,阴阳通吃,这就对了。”苏安哂道:“那是你!”林蓁蓁道:“阿苏,就比如眼下,你在民间开乐坊,大可去找李侍郎,他是最通音律,也最支持乐工的。”苏安点了点头。林蓁蓁知趣,也不再多说。
当夜,苏安把卢兰和贺连留下,三个人一起商量出邀请名单,其中不光有顾越交代的几个人,还有各路的风流翘楚,总是像那么个样子,方才罢手。
及至端午,苏安把手头事务整理得一清二楚,照例去伙房陈伯那里做了一串百索粽子,便是满心期待着过节把它送给顾越,然后汇报牡丹坊的各项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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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端午
端午的习俗在前朝就已广为流传,除了宫里会举办奇趣的游戏,譬如系百索,射粉团,南方各地还兴龙舟竞渡,一到时节,进奏院的折子里说的都是哪家夺得锦标,赏多少锦缎和银碗等。
五月五日,夜空晴朗,月如钩,苏安在麟德殿奏完清乐《春江花月夜》,陪各位王公大人们聊完几句佳节闲话,见没有席位,林逸远也不在,便早早离场。
右银台门前照旧例停着苏十八的马车,不过,只有谷伯一个人。苏安刚要问,又想起顾越现在已经是朝中官员,兴许不方便抛头露面,就没有问,直接上了车。
一路上,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用于辟邪驱害的粽子,诸如角粽、菱粽、筒粽、锥粽、秤砣粽,各式各样,摇摇晃晃,在风中跳舞。
苏安听着欢声笑语,觉得很温暖,很沉醉,于是,一直行到永兴坊门,他才反应过来,这条路和去苏十八的路方向截然相反。
“怎么来这里?”苏安看着面前一座门庭崭新,围墙齐整的府邸,糊涂地笑了笑,“不过说起来,这两只石狮,倒是和《五方狮子舞》里的神似。”
谷伯道:“少东家,你看门匾上那三个字。”苏安道:“我不识字。”谷伯把斗笠拿下来,指着道:“这是‘状元府’。”苏安道:“什么?”
因京中地价甚贵,许多寒门出身的官员资历尚浅,光凭俸禄根本买不起住处,所以朝廷为照顾这些人,专门在永兴坊划出一片官宅,年年令户部安排租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