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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阿爹!”突然,人群中一声尖叫,瘦骨嶙峋的一位白发书生扑上前去,泪流满面地跪在墙角前,用牙啃着砖墙,“儿今日,金榜题名啊!”

苏安皱起眉,顺着那堵墙,看见一张长足三丈的碎金花底的黄纸榜,榜上铁画银钩,一列一列地摆着让他觉得十分陌生的墨字。

“这上边哪个是顾越啊?怎么头名是三个字的?不说状元是顾越吗?”他随意抓了个书生,急哄哄地问道,“难道传错了?”

“字都不认识来看榜?头一回遇见。”那书生有些诧异地瞟了苏安一眼,摇摇头,一指左边那面更加醒目的镶嵌金边的玉石榜,“进士榜在那里,这是明经。”

进士榜的名字虽少,驻足观望的却更多,且更精致些,都是些玉树临风,萧萧肃肃的玉面郎君。苏安抬起头,揉了揉眼,看见头排头列雕刻着两个字。

“顾越!”那是他最初认识唯二的字,他喊得很大声,引得旁边的一伙青衫和蓝衫全都看虎狼似的看着他,他也不管,接着喊,“顾越!顾越!”

突然,一只结实紧致的手臂从后面伸来,把他的嘴巴紧紧捂住,苏安回身,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柳叶眼:“唔唔……我就知道你……”

顾越的眼神温暖而安静,身上淡淡的旃檀香遮掩了周遭的气味:“你吓着他们了,快回宫里去排曲子。”苏安抢道:“那你呢?!”

顾越笑了笑:“我哪里也不去,就站在这里看热闹,看别人没有,我有,我就高兴,要是人人都有,那还有什么意思,诶,我就不高兴。”苏安:“……”

尽管这句话十分混账,但苏安还是哽咽了,就像自己才是寒窗十余载,从全天下八千考生中跌打滚爬而出的,让整座长安风流才子全都失色的那一个尖儿。

一位青衫的公子议论道:“至于顾郎,先前诗不多,能吟的就两三首。”蓝衫道:“方才还传,圣历年间那跳河的大才子顾顺……”青衫道:“唉,可不就是永昌坊的顾十八。”蓝衫一叹:“都说弃子同于野子,说这话,算夸他本事。”

人越来越多,青衫公子思虑片刻,应周围的要求,吟诵起顾郎的十年旧诗,这位顾郎十五至长安,只可惜才华昙花一现,往后十余载竟在流外徘徊不进。

昨夜寒窗闻鹊语,不辞御雪送佳音。

且颂春秋风尘路,行立人间天地心。

送走苏安之后,一整日,顾越站在榜前,望着自己的名字,望着人来人往,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直到日落离去,方才留下一声长足的叹息。

苏安倒是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宫的,此时宫中湖畔已经恢复井然的次序——教坊舞姬跳跃旋转,六十四位矫健舞童奔跑扬袖,管弦千人吹奏弹拨……

苏安深吸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他做梦都想着能够在大雅之堂亲手为顾越弹一首曲子,如今杏园探花宴,美梦终于能够成真,怎能不叫人心潮澎湃?!

然而,澎湃持续还不到一刻钟,便看到,庆善乐的乐阵中,贺连已然按照林蓁蓁的安排,安坐在自己的五弦琵琶莲花宝座之上,开始与大家配合着弹挑了。

“贺连,贺公子,贺少爷,我求你……”苏安不敢再去招惹林蓁蓁,只好伸出一双无助的手,去扯贺连的琴弦,“我刚才是说着玩的。”

贺连道:“关我什么事,这是你任性,你得去求林公子。”苏安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转身又灿灿烂烂地去求林蓁蓁。林蓁蓁道:“阿苏,这是两回事。方才纵容你离开便是天大的融通,现在你出尔反尔,这么多人看着,我不能答应。”

苏安急道:“金榜题名,一生可就这么一回!”林蓁蓁道:“题名的是别人,你什么心?”苏安道:“我是什么心,你和林叶,你们俩,不懂么?!”林蓁蓁道:“这世上哪个不把咱们当玩物?你若愿把自己当高贵人,就别拿舞乐作儿戏。”

事情不由苏安胡闹,被林蓁蓁定夺下来,而下晌,苏安一个人敲着琵琶解闷时,又听说顾越不仅坐在头席,还和裴延一起被咸宜公主相中,任为两街探花使。

咸宜天真浪漫,趁圣上不在,惠妃不注意,缠着玉真同去采花。玉真兴起,教唆道:“花梗生刺,凤奴何必亲自动手?姑母选两个人替你采花去,好不好?”

于是,苏安更郁闷了,况且,曲江杏园是民间场所,除紫云楼为禁区,其它地方百姓皆可自由出入,若没有席位——许阔提起过,每年都有围观挤死人的。

连串的变故杀得苏安有些措手不及,是夜,太乐署春院灯火通明,他生着闷气,原本懒得去凑热闹,只路过,却见三伯朝他招手:“李大人喊公子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