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卿愣了一下,缩回手准备拢在衣袖中,口中回道:“其实还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手脚一向不老实,总得找点事情做……师尊?”

“这样就不冷了。”华笙一把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扯了过来,直接连着一层里衣搂在怀里,小九现在太瘦了,抱着都硌手。他将下巴抵在贺九卿的头顶,温热的呼吸缓缓拂过,声音又低又沉,“你身上好冷,竟比为师还冷。”

要知道,贺九卿原先甚有活力,身上总是热腾腾的,冬天就像是个小暖炉。从前他还小的时候,为了能讨师尊的喜欢,每个寒冬都会主动帮师尊先暖被窝。等被窝暖好了,才披着棉衣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里。

即使,从前的华笙并没有要求他如此做,甚至毫不领情。可小九还是那么做了。

现如今的小九浑身冰凉,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临近死亡的人。华笙不由自主地揽紧了,两个身体皆冷的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贺九卿眼眶微湿,十分抱歉道:“师尊身上冷,从前都是我帮师尊暖身子的,现在却要师尊来温暖我。师尊是好师尊,可小九不是个好徒弟了。”

顿了顿,他才又道:“可我并非是不讲道理的人。即便我身上冷得像冰,也从未想过要用别人的鲜血来温暖自己。师尊,我真的没有撒谎,你信我。”

华笙攥着贺九卿的一双手,贴着唇边替他呼了口热气,闻言,缓缓道:“为师自有决断。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例外,我同楚卫也不例外。”

“多谢师尊。”贺九卿缓缓松了口气,感觉手心暖洋洋的,他忍不住往华笙怀里又靠紧一点,蜷缩在一起,整个钻进去,“师尊,如果哪一天师尊要我死,我一定欣然赴死,绝无二话。待我死后,把我的尸骨……我也可能不会有尸骨了,师尊你给我在九奚山立一个牌位,也不枉费我曾经来过这世上一遭。”

华笙语气一凝,声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嘶哑:“这世间苍生从未善待过你,难道你就不恨么?”

“恨!”贺九卿回答得十分坦诚,语气很快又低沉下来,“可天下苍生又做错了什么?我不能把恨意转移到无辜人的身上,否则我就跟楚卫没有任何区别了。”

华笙沉默片刻,才道:“好小九,为师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他将贺九卿安置在一旁,取过烤干的衣衫递了过去,这才又道:“你且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为师去去就回。”

贺九卿点头,并未多问。横竖师尊绝对不会伤害他的。于是果真蜷缩在地上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外头的大雨渐渐停了,火星子噼里啪啦的乱溅,就听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贺九卿一惊,迅速坐了起来,借着火光,就见华笙在石洞门口站着,而沐霜则是被他随手推在了地上。

“蘅曦君,你夜闯沐家,二话不说就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是何意思?”沐霜揉着胳膊起身,余光瞥见贺九卿居然也在,当即神色突变,声音陡然尖细起来,“贺九卿?你果真还活着!”

贺九卿慢条斯理地把衣裳穿好,这才淡淡道:“真不好意思,让沐公子失望了,我居然还没有死。”

他很自觉地抬步往华笙身边走去,然后立在他的身后。

沐霜神色变幻莫测,盯着贺九卿片刻,眉头皱得紧紧的,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末了,才低声道:“蘅曦君,你这是要公然包庇魔族妖孽了?难不成,你也想走楚卫的老路?”

华笙抬手,一剑指向了沐霜的喉咙,语气冰冷道:“本座问你,当日在凤凰台,你所说的一切,可是真的?”

沐霜深知华笙素来行事作风,又鉴于前一阵子,华笙提剑单挑魔族和上师府的事,自然不敢轻易造次。闻言便道:“千真万确,一字不假。那封书信乃我母亲亲笔,蘅曦君若是不信,只管查证!”

顿了顿,他又抿紧唇,脸色难看道:“我母亲生前一直都以为小九是楚卫的孩子,这也是真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华笙又问:“可是你将陈悯生带回陈家庄?”

“不错。”

“那你又是从何处寻到他的?”

沐霜蹙眉,很快又低笑一声:“听蘅曦君这个口气,仿佛是在审讯于我。也罢,既是蘅曦君要问,那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不相瞒,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寻到了那里。蘅曦君若是想去一探究竟,在下倒是可以引路。只不过……”

他顿了顿,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就以楚卫的手段,应当早就将那里夷为平地了。哪里等得到我们去取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