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那弟子先告退。”

贺九卿起身,对着华笙拱了拱手,这才退出了房门。

弦月当空,夜色正浓。贺九卿毫无睡意,独自在华笙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屋里灯火骤熄,这才怅然若失地下了楼。

店里早早地打了烊,没什么可待的,偷了壶酒。索性抬步往外走,大街上空荡荡的,一遛的店门全部都被锁了起来。贺九卿双臂环着配剑,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酒水辛辣,灌在肚子里很快就烧了起来。他不知道华笙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只要把他抓起来,严刑逼供一番,什么事情都将水落石出。

可华笙迟迟不肯那样做,也许就是惦念着两个人的感情。若是真走到那一步,两个人定然再也回不去了。

贺九卿酒量不行,又是藏着心事的一顿猛灌,很快就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跑到谁家地里偷了个大西瓜,一路抱着,跌跌撞撞来到了荒郊野岭。一脚踏平一座墓碑,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随后把西瓜放在地面,一拳头把瓜掏裂,趁着夜色捧着瓜啃。

啃出了满脸的辛酸泪。

事到如今,事情越来越复杂,冥冥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个狗杂碎在背后牵引着他走。有时候他自己静下来想想,都觉得身后虚得慌,像是有个鬼影子死盯着他似的。

胡乱把西瓜啃了个囫囵,酒劲儿这才上头,贺九卿满脸酡红,蜷缩在坟堆里,抱着落华剑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径直在他面前停下。头顶的乌云一下子散开,魂千束着手站着,垂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贺九卿,许久,才弯下腰来,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颊,低声唤:“小九,小九,你醒一醒,小九?”

贺九卿醉得一塌糊涂,两眼迷惘,被魂千扶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头好晕啊!”

“不会喝酒,就少喝点。看看你,活像是在泥坑里滚过一遭。”魂千叹气,抬袖给他擦干净脸,这才将人扶了起来,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否则华笙定然要起疑的。”

贺九卿摇头道:“我不想去找华笙。”

魂千问他:“那你还能自己走路吗?”

“不能走了,想要你背。”

魂千神色顿了一下,低着头逗他:“你唤我一声表哥,我就背你回去,怎么样?”

就像是当年一样,落魄至极的小九,被魂千从烂泥窝里拽了出来,也说了相同的话。

当年的小九唤了一声“表哥”,魂千便真的把他从阴深恐怖的地狱里背了出来。而现在的小九,却能摇头拒绝他:“我不要你背我了,我可以等我师尊。”

魂千神色更暗,语气里有说不出来的失望:“华笙,华笙,没了师风语,你就只惦念着华笙。是不是只有华笙也死了,你才能惦念着我?”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贺九卿的脸,“没有良心的狗东西,当年救了你的人,不是师风语,也不是华笙。是我啊,是我把你从人间地狱里背出来的,你那会儿还说,这辈子最喜欢表哥了,你都忘了不成?”

晚风一吹,贺九卿非但没清醒,反而脸色更加酡红,眼睛迷离着泛起丝丝水光。魂千喉结微微滚动,伸手缓缓摩挲着贺九卿的脸,声音难掩几分落寞:“小九,当初我如果把你藏起来了,那该有多好?你不必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活着,我也不必为你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你我都是活在地狱里的人,没有谁是谁的救赎,你喜欢旁人,不过是喜欢他们身上的光明。你向往光,可又畏惧光,因为你本性暗,这点我知,可你不知。”

贺九卿下意识地用脸蹭了蹭魂千的手心,眯着眼睛,神情慵懒的像猫儿一样。

魂千心尖一颤,手心直发紧。他深深凝视着贺九卿这张脸,用手指一点点的勾勒出他面容的轮廓,随后才压低声音,类似于诱导一般,低声道:“小九,你想不想跟表哥走?”

贺九卿摇头:“不想。”

“为何?”

“怕师尊生气。”喝醉酒的贺九卿坦诚回道,抬眼望了望天,这才略显慌张道:“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师尊找不到我,肯定会生气的。他一生气,我又没有好日子过了。”

魂千伸手拉他手腕,提了个音道:“小九,表哥带你离开这里罢,好不好?咱们不管别人的死活了,我可以带你走。”

“走?往哪里走?天大地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贺九卿涩然笑着,挣脱开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魂千默然。忽听噗通一声,抬眼就见贺九卿以脸铺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