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臻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散在冰冷的风里,像是吐出胸口积攒的所有郁气,忽然就笑了:“干爹,这种话你和别人说就算了。”他朝着手里呵了口气,神色里有几分漫不经心,“我们爷俩就别互相算计对方了。你找来杏花村的那一夜没说实话,我不仅是先帝藏起来的儿子,应该还有别的身份吧。”他想了想,说,“是我娘那边的,我猜。”
老厂公的脸色骇然一变,死死盯着和臻:“你查到了什么?”
东厂的四大护法现在说是和臻的人,不如说仍然听命于老厂公。
和臻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老人的眼皮底下,虽然从他接手东厂后许多举措都不得这位老提督的欢心,但老提督始终沉默以对,没有任何的干涉。
东厂不过是和臻的垫脚石,以后等他登上那个位子,成为整个大燕的帝王时则会是他的刀。
刀必须要服从主人,它的用处只有它的主人才能决定。
是杀人不见血,还是斩草除根,灭门抄家全在于和臻一念间。
可和臻如今在眼皮子底下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这让老提督从与这个干儿子重逢以来陡然生出一种不愿承认的惶恐,还有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诡异欣慰。
和臻摩挲着手炉,抬起一直微垂的眼,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他摇摇头:“我什么也没查,只是我好像尚留着一些幼时的记忆。”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娘是晋人对不对?晋国与大燕隔着一片内海,我依稀记得自己是从海那边漂过来的。”
老提督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沉,但也从侧面证明了和臻的记忆不假,他的神情十分复杂,但最终还是承认道:“的确如此,当初你娘身不由己,为了护你周全只能将你送往大燕。虽然在我看来,她也是把你往死路上送,但好歹你活了下来。”
和臻:“我那时候活下来,可前不久差点就死了。”他望着老提督,面带几分困惑又有几分猜度,“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病得十分蹊跷,毫无兆头。直到遇到纳音那个老道士……”
老提督面带薄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纳音那老东西的手笔,否则……”
和臻:“如不是他,我那时候活不下来。”
老提督嗤之以鼻,他像只发怒的困兽在庭院里来回走动:“放你娘的狗屁!你是天生的凤凰命,命里就该有这一劫!置之死地而后生没听过吗?你熬过了那个劫,身负龙凤血脉,以后无病无灾,福寿绵延。也就纳音那厚颜无耻的老东西,趁你病着装神弄鬼,你竟然还对他感恩戴德???简直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和臻:“……”
老提督气得喘着粗气和他大眼瞪小眼。
和臻摸摸鼻尖:“不是吧干爹,我原以为自己是先帝留下的种已经够离奇,你现在突然又告诉我,我还肩负着什么狗屁凤命……”他匪夷所思道,“我是个男人啊!”
此言一出,两人都不约而同瞥了瞥和臻下面。
和臻:“……”
老提督:“……”
和臻面色阴沉:“我又不是真太监,我好歹有的!”
行吧,老提督这个真太监懒得和这崽子计较这种有没有的狗屁问题,他不耐烦地飞舞着唾沫星子:“你知道个屁!所谓的凤命是你娘那一族的血脉,你娘她出身晋国一个古老的世族,这个世族的祖先来自一个古老的巫族。
在遇见纳音之前,和臻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故而和臻虽然认为他干爹所言实在荒谬,但心底多少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况且,他身上的确有一只与生俱来的凤凰。
老提督似乎看穿了和臻沉默之下的半信半疑,冷冷地哼笑一声:“你娘在晋国也算名门贵女,你随意让人一查便知。”
和臻揉了下额角:“干爹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一并告诉我,你现在就是说我是神仙转世我都信了。”
连狗屁凤凰都出现了,离神仙转世还远吗?
和臻顿了顿:“你要是为了让我有个正大光明的名头登上皇位,搞这些东西就算了。做皇帝不都是真龙转世吗,没听说过让只凤凰上位的。”
老提督:“……”
意识到和臻对他娘和先帝的过往完全不感兴趣,提督原本准备好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那一套便尴尬地卡在那,用不上了。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拿捏不住这个干儿子的心思了,终于没耐心暴跳如雷道:“我说你这小子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到底有什么打算?!别和老子说你要和那个小锦衣卫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这种屁话,你敢说一个字,明天今天就是你那小情儿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