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四被他说得毛骨悚然,简直和背后贴了个索命厉鬼似的,哪敢说是和不是啊,他人五人六地板着脸也将姓陆的骂了一顿:“放什么狗屁呢!先不说你家督主我哪来的府邸,在你看来,我是这种丧德行的人吗?”
陆铮鸣但笑不语,倒是赵精忠和宴行生看过来的眼神明显是一个大写加粗的“是”。
和四差点没被他两噎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恹恹地掩了掩袖子,不禁怀疑自己平时到底塑造出了一个怎样丧尽天良,人面兽心的形象?
顾鸾一听陆铮鸣居然帮他说话,立马精神一振,顺杆爬起,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和四他两:“督主放心,我一定听话懂事,不与哥哥争宠吃醋的!”
和四放不下心,只想把这两混账一起踹出门去。
陆铮鸣捏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指窝,风轻云淡地说;“行了,今儿是好日子,都别杵着了,菜都凉了。”
和四看他俨然一派正宫风范,眼皮突突跳个不停,他摸不准陆铮鸣揣着什么坏水,但直觉让他十分不安。
突然他手中的瓷碟被人轻轻碰了一碰,陆铮鸣捏着酒碟敬他道:“刚刚你没说完的那句是什么来着的?”男人的眼睛幽黑沉静,敛着一丝和四也看不清的情愫,和四还没回过神,陆铮鸣已自行地又与碰了碰,轻声道,“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刹那间,和四心头的三千烦恼都被这一句冲得无影无踪。他想,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这是他两一起共度的第一个新年,也许以后还有长长久久,许多个新年等着他们一同度过,但总比不过这第一个意义非凡……
他眉间的郁郁松散开,也与陆铮鸣碰了碰碟:“岁岁有今朝。”
“砰”的一声巨响炸开在飘雪的夜幕当中,绚烂的光芒将黑夜照耀得近乎白昼,十来条街巷外的西市接连起伏地燃放起烟火,东西钟楼的三百声钟响远远地回荡交织在辽阔的燕京之上,再有几个时辰,大燕新的一年便将到来。
和四被几碟烈酒烧得心火正旺,酒意上了头他便不知不觉地松懈了下来,不动声色地不停倒酒喝酒。
他喝得慢,故而等到他上了头时,周围的宴行生和顾鸾早就醉得不知人事,赵精忠没敢多喝,只应景地喝了两口就像只大狗熊似的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说是望风更像是发呆。
和四捏着酒碟慢慢地品着,两眼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他觉得自己脑子还是清醒的,他醉眼朦胧地含着笑,头也不回地与身边的陆铮鸣道:“忠忠想家了哇。”
陆铮鸣贴着他后背,坐得极近,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温柔又强硬地夺走他手里的酒碟:“你不能再喝了。”
和四不理他,伸手就去抢酒碟。
“听话,”陆铮鸣手掌贴着和四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毛,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开口问道,“那他的家人呢?”
“死了,都死了。”和四眼前乱成了一片飞花,他索性不再为难自己,靠在陆铮鸣肩上,抬手挡住凌乱的视线,只留下一片漆黑,仰头喃喃道,“我也一样。”
陆铮鸣被他的后半句勾得心弦一动,侧过脸凝视着他润如白玉的侧颜,心如云絮般柔软,轻轻啄了一口柔软的耳垂:“以后有……”
和四闭着眼忽然紧皱起眉,梦呓般道:“不,没死。”和四的脸色渐渐沉郁下来,眉间戾气横生,“他们居然还没死……”
陆铮鸣忽然一怔,他踯躅片刻,环视周围一群醉汉,又看了一眼赵精忠宛如凝固住的背影,他轻不可闻地问道:“那你还记得,他们在哪里吗?”
和四却无法回答他,他宛如陷入了某种极为可怕的噩梦当中,额角的青筋一根根绷紧得凸起,鬓角生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和臻?!”陆铮鸣发觉他状态不对,当机立断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和臻!醒醒!臻儿!!!”
陆铮鸣最后一声近乎低吼的叫喊,不仅叫醒了和四,连同周围醉酒的两人也浑浑噩噩地努力撑起上半身看过来。
和四艰难地睁开被汗水黏住的眼睛,缓慢而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他移开挡住眼睛的手,睁开无神的眼睛困乏地问:“什么时辰了,怎么把灯都熄了?”
陆铮鸣看着他烛火下依旧黯淡无光的眼睛,一颗心直直地摔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他尚未从那满腔苦涩里找回理智开口,突然蹲守在门口大狗熊般的赵精忠突然倏地抬起头。
“咻”的一声轻响,一支巴掌大的短箭被赵精忠一掌稳稳攥住,他直接拆了火漆扫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奔入厅堂,声音比檐上的雪还冷:“督主,三日前北蛮举兵三十万夜渡铁尔勒河,攻破云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