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深深震惊了,继而又觉得羞耻。原来自己早已习惯方渡寒的存在,纵使二人相隔千里山河,他的心还在时不时地为其牵动。

这算是什么?已经做出了抉择,为何此刻还放不下他?李羿陵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不是放纵情|欲之人,此前与方渡寒欢爱之时,他已感到困惑,可是却不及思考,频频随了自己的心去。现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在每次闲下来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人。

还是动情了,他不得不承认。

这情意不断鞭笞着他的理智,他愈想忘却,那心里汹涌的思念愈来得深刻。

他吃完虾饺,将碗推到一边,就这样坐在街头,看着东方销云散雾,明日升起。

第47章 华映黛瓦

霞光捧日,华映黛瓦,李羿陵望着绚丽朝阳,心绪放空了片刻,回过神来,身上疲惫更甚,他起身拿起包裹,方要离去,便听得不远处的街巷中传来嘈杂声响,仿佛有人家在搬迁。

店家走到李羿陵桌旁,把空碗收走,望着巷子尽头叹了口气:“唉,严家公子那样好的人,如今也在杭州城呆不下去了……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啊!”

“严家要搬走?”李羿陵颇感讶异,望了望街角的方向。

店家悄声道:“是啊……听说是因为告发失踪案的事……得罪了陈家,还有刺史大人。”话毕,他像后悔自己多嘴,连连咋舌:“咱这小老百姓,人微言轻,还是不议论了。”

李羿陵告别店家,牵马向西廿街走去。怎么说,这严归恒也算是自己在杭州城,为数不多有过接触的人,况且那人文质彬彬,气质儒雅,李羿陵对他的印象不坏,如今他要走了,李羿陵还是打算去跟他道个别。

转过这条长街,果然已看到一些百姓围在巷尾,唏嘘感叹声不绝于耳。那严家绸缎庄前放着几辆马车,严归恒正指挥着家仆将物件置于车上,这绸缎庄已开了好几年,如今突然要离开,众人脸上均难掩失落。

李羿陵见他们忙前忙后,也不好前去叨扰,便轻叹一声,意欲转身离开,却不想那严归恒眼尖,已看到了自己。

“李公子!”严归恒捆好了固定布料的粗绳,忙快步走了过来,那双桃花眼笑着眯起,仿佛两弯明月。“您怎么来了?”

李羿陵笑道:“恰巧路过,听说严公子要走,便过来看看。严公子这是要搬去哪里?”

严归恒敛了笑容,“本来这些时日,生意就不好做,上次失踪案的事儿,又让我们惹了陈家……虽然刺史何冬依黜陟使卢大人钧令处置陈家,但明里暗里,总不让我严家好过……也罢,惹不起,我严归恒躲得起。”他叹了口气,“现下我们无处可去,只能回老家建德了。”

李羿陵安慰道:“以严公子之才之德,想必无论在何处,都会亮如赤金。”

严归恒心中感动,略一拱手,“多谢李公子。”话毕,他见李羿陵独自牵马,有些讶异地问道:“哎,易公子呢?怎么未与您同行?”

“他有要事在身,已离开杭州了。”

“哦……这样。”没看到方渡寒,严归恒的心里突然轻松愉悦了不少,他暗暗为自己这份怪异的情绪吃惊,继而有些心虚地掩饰道:“上次见到二位公子形影不离,情同手足,严某自是羡慕不已,若……严某也能有此倾盖如故的知己……此生,也算无憾了。”边说着,边深深看了李羿陵一眼。

李羿陵与他四目相对,从那眼神中,竟品出了些倾慕,还有些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有些纳闷,倒也未去在意,正要辞别,严归恒反而抢先热情开口:“李公子,看您是见闻广博之人,在下有一祖传的珍宝,却不知市价如何,您可愿移步内堂品鉴?”

李羿陵燃起了几分兴趣,此前他在宫里待得久了,闲暇时最爱去京城各类市场摊铺上寻摸些稀奇古怪的民间物件儿,他欣然应下,随着严归恒向内院走去。

前院的布匹都已搬得差不离了,庄内的伙计们正在将主子的私人物件归置入箱。

“怎么不见令妹?”李羿陵问。

“她前几日便已先行离开了。李公子请!”严归恒伸手作引。

严归恒的房间还未来得及清理,墙上密密麻麻地挂着衣物纹理式样图,还有些样衣的残料散落在角落的木箱里。

窗前案几上,剪刀、竹尺、珠针、煴斗、粉线袋等物一应俱全,尽管房间有些杂乱,但李羿陵一眼便看到了那件挂在架上的白鹤逐日衣,他曾为天子,见过无数奇珍异宝,自然殚见洽闻,不过这件白鹤逐日衣,云岚江渚气意宁静,白鹤成双呼之欲出,无论取材之名贵,还是做工之精巧,抑或是意蕴之美妙,均凌驾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件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