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这样过了数日之久。镜阁阁主以我远来为客之由挽留我在岛上小住几日,贤郡王起初不愿我留下,暗示我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再耽搁下去必生内乱。可我却有另一番打算,一来我已不在其位;二来我的肉身下落不明,;三来,就算我想走没有得到帝都台的镜阁阁主也不会轻易放我而去。贤郡王劝我无果,后又听镜阁阁主危言耸听道我鬼体长期漂游人间受阳气侵害,无奈之下只得留我在岛上“休养”一段时间,择日再迎我回去。
迎什么迎啊,人都死了我还能回去诈尸不成?
镜阁阁主使得法子不过一个“拖”字,看谁拖得过谁,不过昨日见他来探望时红光满面的样子,我心中微感不妙,他这副势在必得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之所以我现在还甘愿留在镜阁,对自己说是要弄清楚关于帝都台的实情,其实骗不过自己还是因着心底那份牵挂。那日过去之后,我再没见过沈莲桥一面来,逮着阁中一道士问,皆是支支吾吾道沈师兄在养伤,再问他在何处养伤就没有一个能答出个所以然来了。
正因如此,回忆起镜阁阁主所说的那个“交代”,我心中的不安更添了一分。我很明白自己站在某些人面前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发狠逞强只能趁一时,再长久点就是心软与舍不得……我刺他那一剑,大抵用尽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我手中曾握过很多人的性命,也曾一笔挥落了很多人的性命,那时有遗憾有惋惜有叹息,却没有今日的心痛。
“你是不是有两个沈师兄?”趴到了天黑,我悠悠地突然问道。
小童正挑亮了长廊上的一盏灯笼,按稳了它后爬下来继续捣药道自然道:“是啊,沈师兄有个胞弟也在阁中,入门虽晚了些但这几年的道法已然超过了许多比他先入道的师兄师姐。不过么,比沈师兄还是差点。沈小师兄虽拜在阁主名下,但学艺道术皆由景师伯一手教导,景师伯离阁后他就在东边的三星潭中闭关了,除了年关大典之外寻常日子是见不到他的。”他碾着药低落道:“景师伯出了那样的事,沈琮师兄应该很不好受才是,。阁主下令其他人不准提及景师伯,但他人看沈琮师兄的眼光还是不一样的。说起来,我还是不相信景师伯会背叛师门,做出戕害同门之事来。”
咦,这里面似乎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沈琮那么变态,难道和他的师父有什么关系不成?
我轻轻袅袅地飘转下来坐到他身边:“喂,小道士,你说的景师伯是谁啊?”
他用手背蹭了下泪花,紧张道:“阁主不让说的……”
“你已经说了……”我点了点他的肩,恐吓他道:“你要是现在告诉我,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你们阁主,你私自泄漏镜阁秘密”
一听到告诉阁主,他的表情顿时很惊慌,也不晓得这镜阁阁主平日是怎么虐待他们的。得了我再三保证之下,他才娓娓道来:“景师伯与阁主是师兄弟,当年太师父本想将镜阁阁主之位传给景师伯的,但就在例行的出外修行后景师伯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子,说要娶她为妻。我们和佛寺里的和尚不一样,以前也有有同门取亲的先例,但问题就在于景师伯带回来的这个女子有一半的狐妖血统。太师父大怒之下,不仅将阁主之位传给了现在的阁主,更将景师伯发配到思返谷中。这一关就是五十年,五十年后太师父死了,思返谷的结界才自动打开。”
而后事情大约都能料到了,沈琮的那个师父出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女子。可在尘世寻了十年都未找到,现在的阁主不忍见自己的师弟苦苦寻觅,才告知他,那女子舍了妖性化成了人,早成婚生子、寿终正寝去地府了。这一消息于牵肠挂肚五十年的人来说,堪如晴天霹雳。但事已至此,沈琮的师父纵满心不甘也只能回到谷中。这一回来,据说他的性子大变,冷僻不与人多做接触。幸而后来年幼的沈琮入了阁,孤苦半生之人终有了一日日相伴可说话的人。
那是一段短暂的太平时光,不久之后一风雨交加之夜雷雨大作,镜阁弟子接连丧命,沈琮的师父不知所踪,第二日临近东海的大乾白城一日之内惨遭灭城。自此沈琮的师父成为了镜阁的禁忌,连名字都不准提起。传闻那夜,他于主殿外听到现在的阁主对着他们师父的牌位长叹,原来那半妖女子当年并非成了人,而是在他被关入谷中的那夜被盛怒之下的师父打得魂飞魄散。在这一刺激下,心神重创的他,一夜血袭千里。
这段秘闻我从未听沈莲桥提起过,我已领教过这镜阁对付其他异族的手段,此番听之仍有些胆寒。若没有我这层身份在前,我的下场未必会比那女子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