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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那我们回家。”傅怀说道。

护士在风风火火地交代完让傅怀带着陆言两个月回来复检一次,以及注意治疗仓的合理使用事项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她面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惫神色来,看来她的确很忙。

治疗仓属于医疗设备,运输起来很快,下午两点不到傅怀和陆言就回到了家中。尽管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但是在家用清洁器的自动清理下,家具上仍旧没有什么灰尘。

乳白色的柔软绒毛地毯铺满了几乎全部能看见的地面,干燥而蓬松。这种以宇宙辐射为食的植物自从被发现以来就成为了家具行业的新宠,采光基因和寄生植物的添加让它们成为了备受欢迎的无公害自然地毯。衣柜和书桌等其他家具是透明的矿物水晶雕琢而成。灰蓝色的人工穹顶闪烁着无数的星光,还能随着每天的时间和月份变化,这是虚拟投影仪的产物。

陆言之前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看星空,特别是靠在傅怀身边。

这时,傅怀手腕上的通讯仪响了起来,一个面容深刻冷硬的中年男人的上半身投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额头高耸,自然地布满了一道道宛如被雕刻上的皱纹,那皱纹好像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有舒展过。他的鼻梁硬挺,眉毛乌黑浓密,此时正在用一种和他的表情同样硬冷的语气对着傅怀发问。

“小言的情况怎么样?”男人问道。

“父亲。”傅怀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努力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好转,但是还是需要时间。”傅怀苦笑一下,这是他难得能将自己内心的不安展现出来的时候。

“嗯。”傅父应了一声,然后父子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沉默了。

为了熟悉环境,傅怀让陆言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坐在地毯上,陆言刚从治疗仓里离开的身体闪烁着莹莹的白光,这是未吸收的治疗药剂在他的皮肤上的残留。这更显得他肌肤苍白,宛如一只裹在茧里面的脆弱萤火虫。

傅父显然不是一个善谈的人,或者说不是一个善谈的父亲。他只是保持了一段合适而有礼的沉默,而后开门见山。

“小怀,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织女星?自从小言生病之后,你就离了工作,家也不回,最近连传讯也不给一个。”

傅怀抚弄着陆言柔软的黑发,让它们从他的指尖穿过。

“你知道的,父亲。言言这里离不开人。源火星的医术是整个星际最好的。”他没有再说什么,但是这种坚决的态度却已然表明了他的决心。

“你需要多长时间?”

“直到言言好起来的那一天。”

“毕竟天灾人祸,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傅父的额头上折起的皱纹更密集了。

“尽力而为只是那些做不到的人的借口。”傅怀低下头,脸上失去了那种在虚拟世界里面对陆言的时候脸上那种温软的笑意,这让他看起来和面前投影里的硬冷男人更多了几分相似。

“我从来没有想过言言会这样一直睡下去,从来都没有过。”

“你爱着小言我没有意见,爱一辈子也好,那是你的事。但是你要知道,在织女星的植物种植园是我们傅家的基业,你既然承载了这个姓氏,就要承担起你应当负担的那一份责任。做一个对这个世界有用的人,别让我,也别让小言失望。”

傅怀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却还是点了点头。

投影消失了,这间他们共同用心装扮的爱巢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自动开启的空气清新机发出类似风声的咻咻声响,流动的空气扰动穹顶上闪烁的星光,透明的墙壁伴随着星光眨着眼睛。

源火星的黑夜已然降临,周围的一切都陷入黑暗的朦胧之中。却也让傅怀能将陆言看得更加清楚。

他安静地躺在傅怀的臂弯里,眼睑合着,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整个人显出一种格外乖巧又温驯的神色,譬如纯洁无知的羔羊。好像是之前的无数个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夜晚一样,无比熟稔地将头落在傅怀的胸口上。

他身上的是傅怀给他穿上的黑色长绸衣,绸衣在袖口处折了几叠,柔软细长的手腕从其中伸出来,同样因为药剂的原因而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荧光。在被绸衣裹住的地方,光亮透过黑色的绸衣润出其中人瘦弱单薄的身躯;暴露在外的地方则和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透过发亮的皮肤能清晰地看见那下面一刻不停地涌动着的青紫色血管,宛如植物深入地下的细长根茎,交错纵横。

陆言现实世界的身体远远不如虚拟世界里的健康,一米七不到的个头在星际时代可以称之为发育不良,这段时间的治疗显然加重了这一点。过于精致的脸上还带着一点未曾褪去的天真稚气,他整个人都苍白而柔软,只有耳侧和唇边显出一点淡淡的润红色,宛如苍凉无边的永昼中闪过的一颗明亮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