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则上下打量他一番,“我刚看过了,你最多喝了四两。回去不准跟林改告我的状。”
蒋少野笑了笑,感觉自己已经正常许多,便推着他出去。周礼则说:“小孩子都该休息了,大家准备换个地方续摊,怎么样,你还行吗?”
时近八点了,宴客厅的大门敞开,宾客们正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出来。蒋少野原地愣神地站了片刻,才猛然惊醒般道:“不去了。”
又去掏手机。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林改那一连串的消息。他沉默地滑动屏幕,一边跟着人群往外走,一边点上了一根烟,力图让自己再清醒一些。
19:55:“已经结束了。”
四层楼的饭店外,夜色已然降临,临街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像一条发光的河流。夜间的罗城,总有几分像北上广一般璀璨奢靡的大城市的情态,只要忽略了远处那渐渐消弭形状的山峦。
蒋少野又想自己此刻一身酒气,总不能即刻带回家给林改瞧见。于是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下,望了一会儿那山峦背后的星星,手机又响了。
“那我应该到哪里找你?”
屏幕里的字渐渐在眼中变形,歪曲,好像沉进深海底不辨方向的小鱼。为什么总是发消息呢?总是用这种又礼貌、又愧疚的语气,不停地给他发消息,可是人却一直也不出现。
他也许是撑着混沌的脑袋发呆了很久,才回复:“你不用来了。”
“林改没有来啊。”是楚琴,走到了他身边,似无意识地说了一句,“听说你不去续摊?”
蒋少野瞥了他一眼。
“不去。”蒋少野说,“我喝醉了。”
楚琴自然不相信,发笑。他双手抱臂,看起来似有些冷,陈朔想给他披件外套,他却摆手拒绝。
“其实我,”楚琴迎向蒋少野的目光,“我有点羡慕老周。”
蒋少野也笑了。谁不羡慕老周呢?主人家之所以要办一场这样的宴会,费钱费力的,不就是为了收割所有宾客的羡慕吗?
“我羡慕他真的放下了过去。”楚琴说。
蒋少野别过头去,轻轻地吐出烟圈,“这么多年了嘛,放不下的才奇怪。”
楚琴说:“林改倒是从没变过。”
蒋少野低头,像有些恍惚地思考了一下,“是,他没变过。”
“那你呢?”
“什么?”
楚琴的声音在夜中听来愈发地清冷了:“你也没变啊,不管林改怎么胡来,你都拿他没有办法。他想换座位就换了,他想结个二婚就结了。只要他一卖可怜,你就拿他没有办法,是不是?”
这段话出乎意料地长,但楚琴的语速却越来越快。蒋少野抬起眼,便对上楚琴尖锐的目光,像一把不留情的手术刀。
“楚琴。”陈朔开口了。
于是蒋少野又看向了陈朔。
周礼则夫妻正在饭店门口,一台一台地叫来网约代驾把客人送走,笑声、祝福声、孩子们的吵闹声都揉在微凉的夜风里飘来。他们都已经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了,不必总玩这些你猜我我猜你的小把戏了,不是吗?
所以蒋少野很平静地承认:“是啊。我拿他没有办法。你以为我不想放弃?可他总是在我即将要放弃的时候,又回头看我一眼。他只看我一眼,我就知道我放弃不了。”
楚琴那双剔透的眸子立时睁大了,在无边的困惑中甚至升腾起怒意,“我只说这一次,蒋少野,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你还记得当年林改是怎么抛下你的吗?”
蒋少野没有回答。他掐灭了烟,自觉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没那么呛人了,便从花坛边站起,往另一条路走去。夜风吹开他的衣襟,使他背上的奥特曼显得很是扭曲。
楚琴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蒋少野竟把他的质问就这样抛置在空中。
他应该明白的,蒋少野从过去就是这样的人啊 倔强,桀骜,脾气又臭又硬,一言不合就拉下脸 他只把那所有矫饰的耐心,全都留给了林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