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还被裴沨牵着,就停下脚步轻轻地拽了他一下。
“怎么了?”裴沨正要开门,回头看他。
许时熙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抱那些玩偶,但特别想要那个橘猫,就凑过去从身后扯他衣摆,”哥哥,想要那个。”说完以后抬手指了指。
裴沨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许时熙被看得有点懵,想自己过去拿的时候,突然被裴沨搂着腰抱住,低头有些用力地亲了几口。
酒店离这边很近,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但下车时裴沨看到许时熙在后座已经抱着橘猫抱枕睡着了。
还好李雯在酒店门口等着,裴沨回头叫醒许时熙后,李雯就扶着他去坐电梯。
许时熙觉得自己还挺沉的,他一贯不太想辛苦助理,尤其是女生,就让李雯帮忙拿着抱枕,自己上了楼。
喝过酒这一晚都睡得很昏沉,早上听到闹钟醒来时还有种不真实感,许时熙皱眉抬手按掉闹钟,结果手机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响个不停,他本来没任何起床气,都被闹得心烦意乱,就掀开被子坐起身,从枕边拿过手机,没想到是裴沨打来的电话。
昨晚的记忆回笼,他才想起自己干了点儿什么,嗓子里干咽了一下,不太敢接电话。
正犹豫要不要接通时裴沨那边挂掉了,他松了口气,这下睡意全无,就早早地起来洗漱换衣服,准备待会儿去片场。
电影拍到尾声,往往反而是最关键的时候,这几天林盛海成天眉头紧锁,盯着剧组每一个运作环节,以保证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失误。
过去之后也没来得及和裴沨说什么,匆忙化好妆就要拍早上的那场戏。
在混乱的世界里煎熬了近十年,季见深的世界逐步崩塌,他眼前的颜色错综混乱,几乎成了瞎子,在差点误杀一个无辜的人时,他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尽处像是能将人彻底吞没的深海,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陆逐鸣在警局里整理相关案卷,发现他杀过的所有人,最后都查出来有极端犯罪行为或者施暴倾向,有几个甚至是警方追查了十多年没有结果的案犯,这些证据摆在眼前,他好像不得不相信季见深所谓的能看到恶意的话,虽然这是如此荒谬。
为了不打草惊蛇,陆逐鸣先暗中去调查了季见深。
他过往的所有经历似乎可以从五岁时被送去孤儿院的那一年开始。
这处回忆里色调灰沉的镜头,不止从陆逐鸣眼前闪过,也在季见深的心里反复磋磨。
在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白灰之后,季见深去了趟自己从小长大的孤儿院,就坐在他小时候最喜欢坐的那个台阶上,看着底下在玩闹的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样。
那个瘦弱的小孩被人一脚踢到了柜子底下,小腿上布满淤青,深冬很冷的时候,他的床被人踩得都是肮脏雪泥,只能躺在冰凉的地上,直到有阿姨发现,才带他去沙发上睡。那个时候他却并没有觉得不快乐,因为未来似乎就在眼前,他每天坐在平房前的台阶上,看到夕阳落下,那尽头不是终结,而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
许时熙想要接下这个角色,其实和季见深的这段经历也有关,他觉得自己可以演好。演技在很多时候是一种技巧性很强的东西,演员知道什么情绪在这个时候该烘到什么位置,并且让它恰到好处地停留在那里,日复一日的表演中,也掺杂了许多的共情。
他以前待在孤儿院那个狭小的天地,见到的只是面前的人,看到的都是无数被抛弃的人生,就想去看看其他人是什么样的,体会一下不一样的生活。
其实这一场到最后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表演,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那些孩子在玩闹,在跳格子,心里没有太多的情绪。
然而在监视器里感受到的,却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情绪,黄昏覆盖着整个孤儿院,孩子们欢声笑语,季见深身旁却是沉默的,时间匆匆走过,曾经在初中时遭受的校园暴力,无休止的歧视和欺辱,被人恶意毁掉的参赛作品,最穷困潦倒的那些日子,他不觉得苦,但始终孤独。
裴沨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真实而压抑,尤其这种感觉他似乎很熟悉,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和许时熙有过一年多朝夕相处的日子,他曾经无数次看到过许时熙坐在路边,或者家门口的台阶,或者任何一个能停留的地方,和现在的神情都几乎一模一样。
林盛海并不清楚这些,这一幕他很触动,刚开始他并没有和许时熙说要演出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让他自己去体会,换成其他人大概对这个带来无数负面回忆的地方是痛恨的,重新回到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会神情冰冷,但许时熙没有,他只是很平静,有些东西在当时看起来很重要,让人痛苦难堪,过去之后,未必原谅或者遗忘,只是不需要介怀了,因为还有新的人生,或者不再有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