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之下的许时熙和平常都不太一样,认真且专注,他坐在那块道具石头上,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陶笛却又不是很像的东西。

故事里那对兄弟出生在一个很荒僻的小山村,在哥哥七岁那年父母就都离开家进城去打工,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一个人带着弟弟,踩着凳子才能够到灶台,拿着微薄的扶助金,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艰难地拉扯着弟弟长大,想要供他去读书,好好地上学,但随着弟弟一天天地长大,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弟弟好像是个哑巴,从来都不会开口说话,每天就是一个人坐在家里角落,也不会笑。

带着弟弟去了村里的诊所,辗转了很多地方,过了好几年才他终于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病叫作自闭症。

他没什么本事,没读过书也不会什么手艺,唯一的就是能吃苦,那个时候心里攒着一股劲,就希望存钱给弟弟治好病,有一天他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村子里很多小孩拿石头砸他弟弟,说他是个傻子,他就把弟弟护在身后,尽管嘴很笨,心里也很迟钝,但是也想告诉他他从来都不傻,他在他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两个人走过荒远的小山村,翻山越岭,住过镇子里最脏最乱的黑宾馆,听到弟弟第一次开口说话,他以为终于看到光了。

那天工地的人到家里找弟弟,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跟着那群人过去,茫然地接过了一张黑白的照片。

许时熙今天拍的最后一场戏就是弟弟一个人趁别人不注意跑回了他们曾经住过的家里。

那里前段时间就已经开始拆迁,只来得及拆了一半,他在砖房角落里翻到了一支点了一半的蜡烛。

夜凉如水,抬头依然繁星满天,他吹着小时候哥哥教给他的埙,脚边点着一支光芒黯淡的蜡烛,这支蜡烛似乎照亮了他曾经所有的生命,深夜里烛光摇曳,直到天际泛起了一片鱼肚白,只剩下一地灰烬。

许时熙以前学过埙,考虑到角色,他吹得断断续续,脸色仍然是漠然,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但那只蜡烛烧尽的时候他眼底却渐渐蒙上了一层水光。

沈昼川坐在监视器后,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但这段拍完打过尾板后许时熙猝然掉下的眼泪还是让他莫名揪心了一下。

许时熙很容易入戏,但每次出戏却很难,总得缓上一会儿,沈昼川递纸巾过来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接过去等了半晌才迟钝地说了句谢谢。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沈昼川还站在旁边没有走,许时熙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从石头上下来,说:“我没注意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来挺久了吗?”

“嗯,”沈昼川说,“你们拍之前我就来了,刚才在监视器那边坐着,你……”

“什么?”听他欲言又止,许时熙喝了口水然后问。

沈昼川有点想问他有没有以后学表演的想法,但是视线落在许时熙上妆后苍白到显得很脆弱的脸颊上,想到他刚才含着泪的眼睛,忽然又不太想让他去接触那些,那是一滩浊水,运气不好谁都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样的事。

但这明明和他没有关系,沈昼川手又摸到了兜里的烟,但最终还是没拿出来,看到许时熙手里那半瓶水快要喝完,又拧开了一瓶递过去。

许时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迟疑地接过去道了谢,然后朝唐玖那边走去。

中午沈昼川他们还得回方家去吃饭,许时熙的戏份告一段落,下午还要去打工,所以就一起走到路口然后分开了。

晚上回家路上唐棠给他发来了今天拍的照片,许时熙有种久违的感觉,这段时间在唐玖这个算不上多专业的剧组里待着,好像比来这儿以后的这几个月心情都好。

裴诺诺今晚也在他家,路过街口那个炒货摊,许时熙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打算回家做板栗鸡。

进门的时候许老爷子和裴诺诺又在下棋,许时熙不懂象棋,也不知道他俩怎么乐此不疲,不过有事做不无聊就好。

裴诺诺听到门响,一下子直起身来,然后跳下石凳跑过去抱住许时熙的腿。

裴沨不在的时候她不怎么说话,但是很喜欢跟着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许时熙喂了她一个板栗,又抓了一把放到棋盘旁边留给他们吃。

他好像忽然过上了以前做梦时才敢去想的日子,有时候生怕一觉醒来发现什么穿书都是假的,他还是永远回家之后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板栗鸡配着软糯的米饭,吃完了三个人都觉得有点撑,屋里太闷热,许时熙拿了台灯出来放在石桌上和裴诺诺一起坐着写作业,许老爷子还在旁边拿着小乌龟喷壶浇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