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祁镇和她对视了一眼,立刻道:“前辈好。”

“哈哈……”小姐姐爽朗地笑了声,摸了摸他的头,“卡哇伊得丝奈~”说着还指了下桌面的摆设和身后的书架,告诉他不用拘束,随便参观。

这下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腼腆地笑了笑,回敬了一句谢谢,塞了两片口香糖在嘴里,赶紧投入工作。勾线助理的工作就是判断线条是否有用和人物背景的透视关系,把精草描成封闭的线条,方便上色。他勾的时候很小心,一边适应太太的画风,顺便分析她笔下的人体结构。初次工作并不熟练,2p的稿子他描了一上午,确认无误后发给主笔过目。

他对自己的技术还算有自信,不料几分钟后太太让他过去一趟。唐祁镇估摸着肯定没好事,耷拉着脸走到了隔壁办公室。

主笔开门见山,直接和原图对比,挑了七八处毛病,比如头发线条的走向、衣服褶皱等等。唐祁镇听得目瞪口呆,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完全照着草稿勾,或者说完全没理解主笔的用意,导致细节考虑不周——一根线条的偏差,女主的手看起来就不饱满了。

没想到学了十几年画居然还没彻底摆脱“手残党”的魔咒。唐祁镇越发不好意思,低下头悄悄观察起自己的手指,又听主笔道:“桌上和书柜里有很多人体模型,你可以去找找感觉。你妈妈送你来这边来是学本领的,我必须对你严格。”

“谢谢主笔老师。”他虚心道谢,默默退出了办公室。

隔壁桌的小姐姐又来找他聊天,唐祁镇这才注意到身后一面大墙都是手办、高达模型和人体模具。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拿起几个dc宇宙的手办把玩了一番,又拿了几个小模具放到桌前作参考。

老师对他的要求特别高,来回改了八遍,到最后唐祁镇都开始怀疑自己,桌上的小人也被他扭成各种高难度的瑜伽动作泄愤,一直画到晚上九点多才被放回去。

好在第一天上班,妈妈还算仁慈,派人把他接了回去。一回家爸妈就开始问东问西,唐祁镇身心俱疲,敷衍地说了几句就回屋休息了。

之后几天他开始逐渐熟练,和同事们也混熟了一些,有时会帮隔壁桌小姐姐带咖啡和热可可,还在午休时一起做了红糖爆米花。

明天是截稿日,下班时已经快十点。现在爸妈不会派人来接他了,新区的夜晚又空旷得可怕,除了高耸的led灯、明晃晃的光晕和偶尔飞驰的大摩托,只剩一川平静的江水。

十点三刻还有最后一班环城地铁,唐祁镇看时间还充足,开了导航,沿着大桥一路走过去。一天没看消息,他发现好久没登的微博居然推送了提示——十级铁粉酒米同学给自己发来了消息。

他打开一看,酒米如愿被心仪大学录取,晒了录取通知书。这是其实是他意料中的事,看到大段感谢的话,唐祁镇觉得挺感动,差点脑子一热告诉她“你哥早和我说过了”,等回过神来赶紧删掉,只高冷地说了句恭喜。

酒米又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居然几个月都没出设计稿。这问题仿佛公开处刑,唐祁镇下意识想回避自己的咕咕行为,又高冷地回了句嗯。

或是见他回答得很敷衍,小粉丝没再打扰。退出聊天界面的唐祁镇看着桥下映着城市霓光的江水,不知怎么有些怅然。

诚然,这里的人都挺简单,为爱和小众文化聚集在一起,完全没有商战职场里描写得老谋深算。唐祁镇偶尔听她们聊八卦,才知道隔壁那个自来熟的小姐姐毕业后换过几家工作室,一直在做上色,就像工业革命时期的流水线一般。

从助理到主笔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需要实力,更要机遇;当上主笔后,能否留下好的作品,也需要机遇。大部分人仅仅是把这个行业当做饭碗,混得平平无奇,拿着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在一二线城市里勉强度日。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可他又说不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真的应该出去看看了。

想到这儿,他又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给傅研生拨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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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电话时傅研生正坐在书桌前,不是看书学习,而是量体温和测血压。

上学期一系列事件对他的刺激太大,为了防止自己做出某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他还是在医生建议下吃了抗焦虑的药物。现在试着戒了几天药,反复失眠做噩梦,整天晕乎乎的。

是戒断反应,他之前看过很多临床报告,没想到等真的轮到自己扛时这么难受。

突然唐祁镇打来了电话。

傅研生并没有给他留特殊的备注,“唐祁镇”这三个字反而是让他最兴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