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里并不是没有任何防备,更何况还有余涯跟武赤藻作后手——古德白当然相信原主人会比自己更缜密,他很清楚自己跟原主人的差距在哪里,地位、思想、包括下意识的反应。无论多么熟悉对方的记忆,古德白内心深处仍然把自己当做那个毫无任何负担的普通人,因此他总是独来独往,甚至有胆子跟云山栖到处乱跑。

这是古德白无法避免的麻烦,他习惯自己是个不受人注意的普通人,而不是这样一个困于金钱牢笼里的有钱人,容易被杀手、麻烦、记者盯上的财阀继承者。

现在,这个身份以别具一格的方式提醒着古德白,他后半生将要陷入这种困境之中。

下午两点左右,刘晴问清楚了明天约会的地点,就留下几个人后离开,而杜玉台则在晚上七点终于回来,他看起来似乎很累,打过招呼就回到房间里闷头大睡。

杜玉台是唯一见过莎乐美的人,其实古德白也询问过几次刘晴有没有莎乐美的照片,不过对方本来就不容易追踪,而且没在任何名单上找到她,只有陆虞跟她交过几次手,对方都隐藏了部分特征,因此只知道大概信息,是个身材娇小而灵活的女性。

如果庄园那天没有断电的话,古德白还可以从监控里找出莎乐美来。

不过现在看来,只能把杜玉台带在身边了。

这张身处暗处的罗网似乎在紧密地收过来,古德白想到了小连山的地下基地,这团迷雾紧密而扎实地围绕着他,等待着合适的机会将其一口吞没。

小连山到底涉及了什么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古德白很确定在激进者眼里,自己属于该死的那个人。

只是他有几点想不明白,得等到莎乐美来才行。

深夜十二点的时候,古德白从睡梦之中醒来,大概是白天的事让他有点心绪不宁,连睡眠都不安稳,在床上又躺了半个小时无果,他还是起来了。

古德白从衣帽架上取过外套披在身上,冬天的夜晚总是比白昼长得多,寒冷也是,他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去,看见幽冷的月光洒落在长廊上,外头漆黑的草丛里被风簌簌抖动着。

那群刘晴手底下的人可能就躲在草丛之中,又也许莎乐美的枪口正对着这扇冰冷的窗户,随时会随着月光刺穿古德白的胸膛。

他走过明亮的月光与漆黑的暗夜交界的每条缝隙,看见楼梯口过分旺盛的盆栽——在盆栽被送过来时,它还被修剪得很完美,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精心裁剪出来的形状,可现在变得过于丰茂,活像是生长在无人问津的土地里,而不是专人伺候后的名贵品种。

大概是武赤藻生气后干的坏事。

古德白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叶片,忍不住微微笑起来,自从之前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并不常待在一起说话,也很少能待在一块儿。

昨天故意去按那颗牙,其实完全是古德白的心血来潮,他知道爱情这种东西是有滤镜的,往往真实的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的。当时武赤藻疼得似乎快要掉下泪来了,却也不咬回来,大概是疼酸了,疼麻了,也实在咬不动了。

他知道自己诚然不是个坏人,却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在武赤藻失去心灵支柱后趁虚而入,冷眼看着对方陷入爱情的泥潭里,又难得生出点好心肠,试图捞对方一捞。

当武赤藻愿意为他死时,古德白就清楚有些东西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你怎么在这里?”

楼梯上忽然传来武赤藻的声音,古德白循声望去,对方正仰起头不解地望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把花剪。

“我出来散散心,倒是你,大半夜拿着这么大的凶器。”古德白似笑非笑道,“打算让莎乐美算盘落空,提前暗杀我吗?”

武赤藻有点生气地皱起眉头来,又很快忍住了,他的脾气比初见时好了许多,那会儿他还会发脾气,现在大概是知道毫无意义,就克制住:“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来处理这盆草的,我昨天有点走神,等清醒过来它就变成这个模样,涯叔说我要是不把它修成原来的样子,就把我的头发修成那样。”

“原来如此,那你请。”

古德白侧过身体,让出位置。

武赤藻气恼地提着剪子上来咔嚓咔嚓,大半夜的听起来有点吓人,那些掉落下来的植物部分被装进袋子里。看得出来,余涯八成只是在跟他开玩笑,可武赤藻却当真了,修剪得非常认真,只可惜水平有限,有心无力,要是人的诚意能变成实际成果,想来这盆盆栽明年就能得奖,然而事实上,它显得很秃。

如果把它比作发型,那么刚刚古德白在抚摸着发量惊人的球型爆炸头,而现在它在武赤藻的手底下变成了可悲的地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