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狐疑地看他。温海林终於忍不住笑出来:“但是我得过去帮你换裤子。你打算穿著脏了的裤子睡觉吗?”温瑞坚定地摇头,他不愿意穿脏裤子睡觉。家长无奈地起身给任性又不合作的孩子拿裤子。温瑞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他。
这一刻的温瑞并没有发觉,纵使这麽多年过去,能在温海林心里兴风作浪的人,始终只有他自己。
只有他能搅得温海林焦头烂额,却又心甘情愿地,吃不了兜著走。
第十四章
早上起床的时候,日理万机的家长已经不在家了。温瑞恍惚地盯著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到午饭时间,他才饿得受不了爬起来叫外卖。
吃饭的时候,温瑞随手去翻放在桌上的台历。他看到接下来的一天用黑笔圈了个圈。温瑞想起了这天是什麽日子,顿时觉得食不下咽。
温海林回来的时候,温瑞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他回来了,主动站起来和他搭话:“吃过了吗?”温海林一早就打电话回来告诉温瑞,今天有事要晚一些回来,却没说回不回来吃饭。
温海林把公文包放在玄关上,笑著回答:“吃过了。”他看温瑞的每一个眼神都那样自然,却无时无刻不让温瑞心惊胆战。温瑞害怕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看得久了,是会上瘾的。他不想自己过度投入,闹个无法自拔。
温瑞低头躲避他的目光,他想起来该问些正事。踌躇了一下,才开口问温海林:“明天是二十一号,我们要去给他们扫墓吗?”温瑞口中的“他们”正是温海林的父母。他们虽然是名义上的祖孙,却无缘见面。温瑞从小就只认爸爸,从来没有“爷爷”或者“奶奶”的概念,这两个称呼对他而言只是抽象的称谓,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每每提及,温瑞总是用“他们”来替代。或者,温瑞从打心眼里也不是很乐意承认温海林是他的父亲。这样沾染了伦理的关系,会让他们摇摇欲坠的感情之间,又裂出一道鸿沟。
温海林也习惯了温瑞的模糊指代。父母的过早辞世,是他永远的不可能愈合的伤口。“爷爷”、“奶奶”这样的称呼,会让他太容易联想起“爸妈”。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被谁再揭伤疤。因此,对於温瑞轻率得几乎失礼的称呼,他一早就默认了。
温瑞比谁都清楚,父母是温海林不能触碰的伤口。在对待扫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显得尤为谨慎。即使在温瑞最任性放肆的时候,对已故的人也总还是抱著一种虔诚的尊敬。他感谢他们把温海林带到这个世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们的过早离去,也让温瑞得以有了一个很好的家。每年去祭拜、探望“他们”,这是做晚辈的本分。
猫腻30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温海林就亲自开车带著温瑞去郊区的墓园。天灰蒙蒙的,下著一点小雨。温海林的车速不快,父子两个平静地坐在车里,沈默相对。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陵园里的人不多。温瑞跟在温海林的身後,为长眠的温长庆夫妇献上一束白菊。卷曲的花瓣和花叶在冷风里发著抖。温海林沈默著,他看著照片上笑得很温柔的母亲以及一脸肃穆的父亲,嘴唇也轻轻颤动著,仿佛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温瑞很小就被父母抛弃了。他对母亲完全没有印象。可是,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温海林以这样的方式,突然离开他……温瑞连想都不敢想。他伸手轻轻地拍温海林的背,小时候,每当他因害怕雷声而怯弱地抽泣时,温海林就是这样安慰他的。雨渐渐地大起来,温海林撑起伞,父子两个肩并肩地往回走。
一路上,温海林对陷入仿似没有尽头的沈默里。温瑞抬眼看他,一脸的担忧。
每年的这个时候,温海林都会跌入极端的沈默中去。他需要两天甚至三天来缓解这样彻骨的疼痛。当年十六岁的少年,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双亲。面对著狡黠又强大的敌人,他用了五年时间,就得以翻盘,并一步步营造出独属於自己的王国。其中的艰辛,温瑞无法想象。他看著不说话的温海林,突然很心疼他。
“爸爸。”温瑞开口叫他。
温海林“嗯”了一声。
温瑞试图说一些什麽来安抚对方的情绪,可他的舌头笨拙地打著结,磕磕巴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後温瑞覆上温海林握著方向盘的手,轻声地告诉他:“我爱你,爸爸。”
温海林转过头,惊讶地看他。
温瑞有些脸红,他低下头,逃避著家长灼热的目光,脸像是要烧起来那麽烫,恶狠狠地说:“不管怎麽样,你只要记得这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