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说的是“伺候”,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孝敬”,他对雷一鸣当真是存了几分孝心,可因他俩终究还是平辈,世上没有小舅子孝敬姐夫的,所以他只说“伺候”。
“不用你。”雷一鸣答道,心里也有点纳罕,没想到自己对叶文健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小子对着他姐姐,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在他这里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小子。既是有情有义,那他继续留着这小子就是了,将来到了阴间,见了叶春好,这也算是他的一功。据说人死之后,生前的一切谜团都会真相大白,
他希望叶春好到时看在叶文健的面子上,能饶了自己。
留声机能够自动翻面,所以那催眠曲就一直细细的响着。叶文健在雷一鸣身边坐了一会儿,也没什么话说,就单是坐着不走,后来仆人推门进来报告,说是来客人了,他才起身出了去。
客人是林子枫。
雷一鸣这一阵子四处延医治病,风声早传出去了,林子枫听闻了,在家思索了许久,最后下了决心,过来看他。被仆人引领着上了三楼进了卧室,他看见了床上的雷一鸣,倒是感觉此情此景有些亲切,因为雷一鸣一贯是能躺着就不坐着,他跟了他这么多年,看惯了他四处的躺。
雷一鸣见他进了门,起身往身后塞了个枕头,改成半躺半坐。林子枫冷眼旁观,就见他的动作还挺利索,显然是医生没白请,身体恢复得好了些。而雷一鸣看着他,劈头便问:“你来干什么?”
林子枫停在门口,将房间扫视了一圈,末了从角落里搬起一把沉重的硬木椅子,一直搬到床前坐了下去:“我听说你病了。”
雷一鸣言简意赅的回答:“肺病”。
雷家的人提起他的病,对内对外都只说是肺病,不许提那个“痨”字,那是忌讳。林子枫听了,并不惊讶,因为早就有这种预感——其实他完全不通医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
“那要好好的休养。”他说。
雷一鸣自从确认了自己的病情
之后,天天躺在家里修身养性,也不争强也不好胜了,灵魂的境界似乎是有所提升,如今面对着林子枫,他也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但语气还是有点不大好听:“我这不是天天躺着?”
林子枫抬头看了看墙壁,墙上贴着印花壁纸,花和背景几乎是同一颜色,淡淡的看不清楚,看过了墙壁,他的目光转回到了雷一鸣的脸上:“你现在这个样子……感觉如何?”
雷一鸣对他有戒心,总觉得他是憋着一肚子坏水:“感觉?什么感觉?”
“你天天这样躺着,不问世事,会不会寂寞?”
雷一鸣横了他一眼:“楼下那两个孩子少吵闹几声,我就谢天谢地了。寂寞?我才不寂寞。”
林子枫听了这话,答道:“是的,你需要静养,寂寞一点也好。”
“我不寂寞!”
林子枫微微的一笑,笑是似笑非笑,但是神情很宽容,分明是认定了他心虚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寂寞。雷一鸣看了他这一笑,差一点要生气,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犯不上生这个气,况且林子枫那张脸受过伤,大概那个笑容也不受他本人的控制。
这时,林子枫又开了口:“今年过生日吗?”
这话倒是问到了雷一鸣的心坎里,又抓了个靠枕塞到身后,他坐得直了一点:“过是想过,但是一切从简,到了生日那天,请几个朋友到家里来,吃顿饭也就是了。”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叹
息了一声:“这个家里除了我,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没有能张罗办事的人,让我自己去办,我也没那个力气。”
林子枫又问:“有我的帖子吗?”
雷一鸣看了他一眼:“你想来就来,我还能把你撵出去不成?”
林子枫又那么不得人心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心情挺好:“除了我和张嘉田之外,你还打算请谁?”
雷一鸣扭头望着窗外,凝神想了想:“嘉田现在忙得很,到时能不能来,我也不知道。还请谁呢?”
他喃喃的自语,连着说了几个人名,说过之后又摇头,认为对方不是合适的人选。末了,他转向林子枫说道:“算了,干脆谁也不请了。反正你知道我的生日,到了那天,你愿意来就来,不来拉倒。”
林子枫看见窗台上扔着一份月份牌,便起身过去拿了细看日期,看到最后,他回头说道:“很巧,你的生日,正是西历的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