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田端起汽水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沉吟着顿了一下:“这个,我应该不会有什么误会。反正上头命令我打你,我就打你,上头不发命令,我也就不管你。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也用不着我配合你。你们这帮人要是失败了,那你顶多也就是还回天津过日子罢了。我看你还是回来过消停日子比较好,平平安安的,多舒服。”
雷一鸣反问道:“我平安吗?我在天津住了那些天,哪一天是平安的?”
张嘉田一笑:“我不是饶你不死了嘛?林子枫应该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雷一鸣依旧握着刀叉,垂眼盯着盘中的残羹,他沉默片刻,最后摇了摇头,用刀子一戳盘中剩下的一块鸡肉:“我就是下台回家,也要选个体面的方式,把各方面都提前安顿妥当,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仓皇狼狈了。”
张嘉田瞄着他的神情:“你想怎么安排?”
他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个还太早。总之,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对你做这一番交代,让你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我还不需要你来为我做什么,所以你只要知道了,就可以了。”
张嘉田听到这里,忽然
一笑:“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贱?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定要反目成仇,非得你杀我两场,我打你几顿,才能重新做好朋友。”
雷一鸣不假思索的摇了头:“不,就是因为我杀了你两场,你打了我几顿,我们才有今天的感情。”
“我知道,你有疑心病,我对你越好,你越要挑我的毛病。贱种。”
说完这话,张嘉田把酒杯端过来喝了一口,又道:“还有句话对你说,就是春好——你那些年不是总疑心春好和我有私情吗?其实我倒是真想和她有点什么,可她那人软硬不吃,除了你,她心里再没第二个男人,我俩真是清清白白。”
说到这里,他抬眼直视了雷一鸣:“春好是生生被你打跑的,多好的一个女人,能说能干的,有模有样的,谁也不爱,就只爱你,结果活活被你逼出了家门。你想想,哪个女人不乐意做阔太太?哪个女人不乐意和自己亲生的小孩在一起?哪个女人不乐意有个齐齐整整的家?她但凡忍得下去,能死活要和你离婚吗?”
雷一鸣差一点就是勃然变色:“不要提她!她和我没有关系了!”
张嘉田用叉子向他指了指:“我没事的时候,也总想你这个人。想到最后,我觉得你这个人啊,就是贱!你是自轻自贱!你不相信别人能真心实意的对你好,真有人爱你了,你反倒浑身不自在,非得把好人全闹走,自己成个孤魂
野鬼才舒服。”
雷一鸣看着张嘉田,半晌没说出话来,一张脸红白不定的变幻着,呼吸也是越来越急。最后他忽然把手中的刀叉一起往桌上一拍,大声叫道:“我没有!”
他抬手指着张嘉田,身体向上挺了一下,显然是作势要起:“我好好的同你说话,你怎么还骂起我来?”
张嘉田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但他现在不怕这个人了,所以倒还坐得安稳:“我没有骂你,真想骂你的话我就直接骂了,用不着还绕个弯子。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可能是不好听,但没有恶意。你要是不爱听,那我不说了,我走。”
雷一鸣也知道张嘉田不是在骂自己,可他这几句话说出来,也不知怎的,句句刺他的心,让他浑身冒出冷汗,仿佛学生在考场上奋笔疾书到了最后关头,忽然发现自己拿错了试卷,前头的种种思虑计算全部作废,想要从头再来,已经没了时间。肠胃猛的兜底向上一翻,他抬手捂了嘴,转身就往那卫生间里跑。
张嘉田见势不妙,慌忙追了上去,等他赶进卫生间里时,雷一鸣已经弯腰对着抽水马桶呕吐起来。雷一鸣的胃里只有方才吃下的那点食物,很快便吐干净了,可胸中还是烦闷得厉害,还是一阵紧似一阵的作呕。于是他继续干呕,呕得站立不住蹲了下去,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一双手从后方穿过他的腋下,海底捞月似的
把他捞了起来,他随着那双手摇晃转身,又扑到了水龙头前。
拧开水龙头,他哗啦啦的大洗大漱了一番,末了手扶着那白瓷盆的边沿,他喘息着直起了腰。张嘉田托着厚毛巾,劈头盖脸的给他擦了两把,然后问道:“怎么?胃也闹毛病了?”
雷一鸣摇摇头:“胃没事,可能是我吃的东西不对。”
垂头又喘了一会儿,他转身往外走,补充了一句:“鸡肉太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