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枫把眼镜戴了上,镜片下缘还凝结着一抹雾气,但是已经不妨碍他看清雷一鸣的表情:“谁的?”
雷一鸣松了手,忍俊不禁一般,嗤笑了一声:“笨蛋,我家里就这么一个太太,还能是谁?”
镜片上面最后一抹雾气也蒸发干净了,林子枫彻底看清楚了雷一鸣,若不是实在笑不出来,那么就冲着他此刻的高兴劲儿,林子枫都想送他个义务的笑
容。雷一鸣把手插进裤兜里,原地转了个圈,转得翩然,像是要就地起舞。三百六十度的圈子转完了,他依然是面对着林子枫。垂眼看了看拇指肚上泛了白的伤口,他还是觉得胸中鼓胀得慌。无缘无故的,他在林子枫的胸膛上捶了两拳,又抬手啪啪啪的连拍了他的肩膀,语无伦次的笑叹:“子枫,哈哈,唉,当年为了传宗接代,我和玛丽打了多少官司。现在想想,真是……”
他感慨万千的摇了摇头,“真是”二字余音袅袅,下文则是跳到了叶春好身上:“春好的身体向来很好,应该会给我生个健康的孩子出来。我都奔着四十岁去了,刚有了第一个孩子……”他笑着说道:“不过,有了就行。”
林子枫听了他这一席话,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
然而雷一鸣根本就没留意他的反应,还在对他连捶带拍的唠叨着,唠叨到了绝顶兴奋的时刻,雷一鸣揽住他的肩膀,扭头在他脸上“叭”的亲了一大口。
亲过之后,白雪峰回来了。白雪峰奔走出了满头大汗,但是很有成绩,气喘吁吁的对雷一鸣做汇报——小厨房已经布置好了,厨子们轮班值守在厨房里,哪怕是半夜,只要是太太饿了,也能立刻做出一桌宴席来。汽车也派到郎宅去了,天黑之前必能把郎大夫和行李一起接过来。太太房内的被褥也都换了厚的,暖气也烧足了,保证太太的
卧室不会比蒸锅凉快多少。
雷一鸣听着,还想问话,然而房内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虞天佐打过来的——两人说好了,雷一鸣下午到虞宅去,虞天佐等到现在,见他说来不来,就打来了电话催促。
虞宅一行是不便临时取消的,所以雷一鸣笑眯眯的匆匆出了门。白雪峰还得继续忙着家里的事情,不能随行。把雷一鸣送出楼去,他转身回了来,这才发现这里还站着个林子枫。
林子枫单手拎着公文包,微微躬着点腰,脸上没表情,身体也是一动不动。白雪峰一戳他的肩膀:“老林?怎么啦?”
林子枫如梦初醒的望向了他:“什么?”
“你站这儿发什么呆呢?”
林子枫挺直了腰:“没事。”
然后他也不道一声别,扭头推门就走。
雷一鸣到了虞宅,见到了虞天佐。不由分说的,他把虞天佐搂到怀里揉搓了一顿,并且也给了他几拳。虞天佐被他捶得挺疼,莫名其妙的看他:“疯啦?”
雷一鸣哈哈哈的笑了一通,笑得有点傻,笑过之后,他兴致勃勃的挽了袖子:“你不是找我来玩的吗?玩吧!”
虞天佐豪气干云的一拍桌子:“玩!”
虞天佐之所以留恋京城、不肯回家,就是因为京城繁华,十分的“好玩”。
他这人爱好广泛,尤其热爱与女性交际,在承德家里,他身边的女性就只有几个姨太太。姨太太虽然是有新有旧,但他和她们几
位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出一个月,再新的也被他看旧了。可北京城就不一样了,他在这里来了兴致,满可以由着性子叫条子,从胡同里一汽车一汽车的往家里送姑娘,搞得家中如同花国大会一般,莺莺燕燕们全簇拥着他一个。
今晚他见雷一鸣特别高兴,便又接来了三汽车的姑娘,能说会道的陪客也叫来了一小群,一屋子人吃吃喝喝、谈谈笑笑,很是热闹。等到吃喝够了,隔壁房间里的牌局也开起来了,雷一鸣完全没有赌瘾,但也上了场——今天他太高兴了,怎么撒欢都不够劲!
赌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这些人闹得饿了,于是虞宅又开了宴席,雷一鸣咕咚咕咚的喝白兰地,虞天佐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香烟,也是连喝带抽、十分忙碌。及至酒过三巡了,虞天佐一手搂着雷一鸣的肩膀,一手夹着香烟一指满屋子的红粉佳人:“老弟,虽然哥哥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乐的是哪一出,不过只要你高兴,我就也跟着高兴。屋里这些位,我瞧着都不赖,你挑两个,你挑剩下了我再挑。”
雷一鸣喝得眼睛发直,舌头也硬了。一只胳膊肘架在桌子上,他微微的皱了眉头,很认真的扫视了房内众女,然后向后一靠,笑着转向了虞天佐:“不行。”